坐了,见妇人立在一旁,便说道:“嫂嫂休拘礼数,想来已是饿了,且坐下同吃,我好把我的来由对嫂嫂略说一二,也免嫂嫂心疑。”妇人也就坐下,一同吃饭,陈音把自己的事说了个大概,妇人心中一块石头方才放下。陈音道:“吃过饭将你婆婆的尸首安埋在屋后,恶贼的尸首,走时一把火烧了房屋,就灭了迹,只怕烧房屋之时惊动乡邻,倒有些不便。”妇人道:“这事休虑。陈恩公来此之时,难道不见吗?周围通无人家,谁来管账?倘是乡邻逼近,恶贼断不敢这般凶恶了。只是烧了房却如何处?”陈音道:“我送嫂嫂到济南。”妇人一听,便不言语,甚有为难之状,陈音道:“我的话说明在先:一路之上兄妹相称,就无妨碍。我包裹中颇有金银,尽可用到济南,嫂嫂请放心。”妇人倒身下拜,涕位道:“陈恩公这样用心,我孙氏只有供奉长生禄位牌,朝夕跪祝,尽我的心!”陈音连忙起身道:“快休如此!天气不早了。”孙氏起身来,等陈音用过饭,递上一碗茶,陈音喝了。孙氏要收碗碟,陈音道:“不消了,且将你婆婆安埋好要紧。”孙氏取了两床棉被将婆婆裹好,当作棺木,寻出一把锄头,孙氏掌灯,陈音掘土,一个更次安埋好了。孙氏进房将随身用的衣物打成两小包,卷了一副被盖,余物不要了。对陈音道:“陈恩公,后面有一匹驴儿,是婆婆买来磨麦粉的,倒好骑着上路。只是陈恩公如何嘞?”陈音道:“再不要这样称呼我,我今叫嫂嫂是妹妹,妹妹就叫我做哥哥罢。我只步行,总赶得上。”孙氏道:“真正僭分了,容后再图报罢。”商议定了,天将发亮,陈音将蒙劲拖至房里,等孙氏牵出一匹黑驴,抱了阿桂先走出门,陈音一把火烧起来,草房着火,烘烘地燃起来了。背了包裹出门,等孙氏背了孩子上了驴儿,包袱被盖搭在驴背上,扬鞭而走,陈音后跟。
  一路兄妹相称,望济南进发。日间分桌而食,夜间异房而居。走不多几日,眼见户户桃符,耳听声声爆竹,已是新年。逃难之人哪里还管甚么年节。
  走了十余日,看看离济南不过百十里。那一天大雪纷纷,好似鹅毛乱滚,龙甲纷披,把那远山近树都如银装玉琢一般。朔风怒吼,湿云低垂,全身上下冷如水浇。这一匹驴儿一步一滑,孙氏在驴背上用布裙兜好阿桂,步步留心,生怕跌倒。卯时起身,行过午牌,只走得二十余里。歇下吃了午饭上路,走不到半里,陈音忽然腹痛起来,让驴儿先行,寻个僻静处出恭。一会站起,即往前赶,约走了一里地,哪里有孙氏母子的影子?连忙爬上一座上山,四围一望,只见白茫茫一片平阳,有儿株老松雪中压倒,有几竿枯竹雪里横斜,远远的虽有一二处人家,都是茅屋,被雪封满,成了雪堆。这一急,不但把寒冷忘了,就是腹痛也立时好了。站了一会,忽然得了主意道:“我不免寻着驴儿的脚迹跟去,自有下落。”跳下土山,果见路上驴儿的脚迹分明,又夹些人迹,看来不止一人。情知有变,急急跟寻。不到半里,见脚迹尽处是个茅屋,一排三间,矮小得很,后面围着竹篱,一扇竹门开在那里。绕至后面由竹门进去,走到檐下一听,孙氏在屋里大嚷大哭。一个年老声慢的妇人道:“狗儿,你又做出这宗享,恐天下不容你哟!”一男子吼声道:“你这老厌物,总有许多屁放!不做这宗事,活活把你这老厌物饿死!”又一男子懒声慢气道:“二哥,我们商量正事,她老人家的话不要听就完了。”先前那男子道:“江老爹前日不说要寻个媳妇么?我们把东西留下,把人送给江老爹,连孙儿都有了,必然重重地酬谢我们,你说好不好?”那个男子尚未回言,陈音早将包裹卸下,藏在乱草堆里,扯出牛耳尖刀,大喊一声:“毛贼,做的好事!”一脚踢开后门抢进来。一个男子先跑了,一个拖了一根木棒,一言不发对陈音打来。陈音左手接住,右手从木棒下往上一弹,喳的一声成了两段,对准那人小腹一刀戮去,只听“哎呀”一声,鲜血直喷倒在地上。急出门寻那一个,踪影全无,哼一声道:“便宜了这狗男女!”见驴儿拴在檐柱上,孙氏此时已走出西屋,叫声:“哥哥!倘若稍迟一步,妹妹的性命就没了。”陈音又到房里寻那老妇人,已在东屋里用带自勒死了。陈音道:“妹妹,此地不便久停,速速上驴动身为是。”孙氏将包袱等物搭上驴背,抱了阿桂上驴,陈音已将包裹取出,上路而行,当夜寻了宿头,一夜无事,次日雪仍不止,也止走得三五十里。第三日雪霁,午前就到了济南。问到苦竹桥,孙氏下驴,见门前坐一庄汉,上前说了。庄汉认不得,转身进去,片刻跟一年约五十余岁的人出来。孙氏一见,上前称舅父,陈音一见,知是赵允,也上前声喏。赵允一齐让进庄中,庄汉牵了驴儿进去。陈音见这庄内虽是耕种人家,倒也十分洁净。赵允让陈音坐在东偏房,问了姓名,递了茶,跟着孙氏进里面去了。少时出来,对着陈音深深一揖道:“外甥女若不是恩公搭救,哪有性命!又蒙千里相送,真令人又感又敬!”陈音谦让了儿句,立起身道:“小人有要事在身,就此告别。”赵允哪里肯放?叫人杀鸡宰鸭,留住陈音,款待得十分恭敬。至晚收拾一间洁净房间让陈音睡觉。陈音连日辛苦,倒睡了一个十足。次晨起身吃过饭,定要动身。赵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