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醉的酒友,求一搢绅世家读书士子半个也没有,大众到丛冢里寻着毛狮子的新坟,具束刍的焚束刍,有纸钱的化纸钱,壶酒列于坟前,花圈放在坟顶。也有搔首无言的,也有顿脚长叹的,也有满面戚容的,也有放声痛哭的。内有一人象是毛狮子的酒友,大声号啕道:“毛大哥!你每到醉时,便讲做事要热肠,待人要血性,遇有不平不是挺身向前,就是拔刀相助。你而今受了委屈而死,谁有热肠,谁有血性,挺身拔刀替你申辩?反被那鼓唇舌弄笔尖的人说你是恃蛮多事!想你九泉之下定然不肯甘心。你我交好一场,携得白酒三杯,你须要象生时那样的爽快吃个大醉,从此沉沉大睡,再莫管世间的闲事,倒落得个身安意适,反有那鼓唇舌弄笔尖的人赞扬你是安分良民!”
  大众正哭得沉痛,忽见来了十余个监事处的巡役,手执短棒没头没脑地乱打,将众人赶散。焚不尽的束刍掼得遍地纵横,化不尽的纸钱摔得满天飞舞,壶酒齐翻,花圈乱转。骇得一些人东奔西窜,一哄而散。此时毛狮子若是有灵,想来决不肯干休,无奈孤坟横亘,万唤不应,只付之无可如何而已。
  且喜众人奔逃得快,没有一人被巡役拿着,还算幸事。
  一路转来倒听得许多人说长道短,无非是讥笑这般悼毛狮子的人无味可笑。陈音听了仍是默无一言,闷闷地转回寓所,进房来躺卧在床,想起如今的时势,满腔热血正如波翻鼎沸一般。此时天气尚燥,不觉浑身出汗,坐卧不安。作书的:十月下旬为何天气尚燥嘞?原来周朝正月建子,周朝的正月是如今的十一月。陈音在西鄙时是十月下旬,照此时是八月杪。所以西风虽起,余暑未退。不然诸伦庄中的桂树如何花开正盛?放火时如何西风骤起?
  此处疏明,后不再赘,看官自然明白。闲话休提。陈音发热一会,心定片时,也就无事。吃了夜饭横卧床上,忽见灯光一隐,窗上人影一晃。赶紧立身起来,开门出去,到窗外一看,哪里有个人影?只听得天边雁唳,草际虫鸣,夜色沉沉,满天星斗、心中诧异,私笑道:“莫不是我的眼花了?”仍然横卧,天已二更,收拾停妥,照样将门虚掩,越墙而出。到了诸伦的庄上,蹿过北面壕沟,去至吊桥,正要将桥板拽起,忽听树林内一声大喝道:“贼人休走!”喝声中火把已燃。陈音见一人挺戈而前,当胸便刺。陈音不慌不忙,身躯一侧,恰恰躲过,趁势一步抢进,逼紧那人胸膛,一牛耳尖刀当心一刺,刀快手沉,鲜血直喷,那人倒了。又听树林内锣声不绝,蓦地跳出两人,一人手执硕刀,一人手执长枪,都不言语,对准陈音便刺,枪先到时,陈音一手接个正着;砍刀已向头上扫来,陈音把头一低,用力把枪一拖,使枪的扑地倒了,枪已脱手。使刀的又把刀从脑后砍下,陈音往前一蹿,刀砍个空,乘势翻身转来,正待举枪刺去,使刀的早已赶上,劈头砍下,陈音一枪敲开刀,顺手一刺,正中那人的咽喉,刀丢一旁,倒地死了。先倒地那人却已不见。此刻锣声四面不绝,东北角跑出三人,两人挥鞭,一个就是适间使枪的,仍然挺着一杆枪,陈音弃了手中的枪,拾起砍刀在手,三人一拥而上。陈音抡动砍刀,只见刀光闪的,霍霍有声,先听使枪的“哎呀”一声,枪已两段,此回不倒地,就拽开步跑了,两个使鞭的拼命相斗,刀光过处,又听一人叫声“不好”,躲闪不及,削去半边天灵盖,却见活不成了。还剩一个心慌手乱,被陈音用刀格开鞭,转手一刀杆打倒,加一刀杀却。左右一望,见东南两面灯龙火把蜂拥而来,看看快到。陈音弃了砍刀,一挺身蹿上树去。顷刻之间,两边合拢来不下五六十人,举火四照,见地下杀死四人,贼人不知哪里去了,两面为头的道:“贼人谅在近处,大家须要留神,多燃火把,四面照看。且把尸首搬在一处。”此时庄内锣声大作,前后照得通红,更鼓声中隐约听得刀矛相撞、剑戟相碰之声。陈音在树上一想:“桥板不能取用,万难进庄,且庄内警觉,防守甚严,进得庄去也难济事。眼见盗剑之事也成画饼,宝剑不能到手,叫我怎么回复卫老?咳!”真个剑不到手,不但陈音不能回复卫老,我作书的又怎么回复看官嘞。事情到此真真难了!且莫性急,想来总有个交代。
  只说陈音在树上为难了半晌,想道:“此刻由墙头进去的话不要说完了,我想且由树上直到大门,既已绕过三道木卡,或者大门地方倒不十分提防,可以进去,亦未可知。”定了主意,攀枝拂叶,矫捷如猿。走不多远,下面有人喊道:“乙哥,你看那树上不是一个人吗?”陈音吃惊非小,心中一急,伏在树上不动。听得一人答道:“你真喝醉了,这时候甚么人肯到树枝上去?走罢!”陈音听了,心中一宽。又听那人道:“乙哥,你不要说我醉,你仔细看那里一团黑影,那人还在那里摇摇摆摆哩!”陈音听了心中一急。一人答道:“就是你手指的地方吗?”那人道:“正是。”一人笑道:“说你酒喝多了,醉眼朦胧,你只是不服,那是一棵杈槎,一团黑影是个鸦巢,风吹着摇摆。不要在此胡混,快快巡哨去!”倒听那人笑了,口中糊糊涂涂道:“乙哥,到底多几岁了,吃了酒,眼眼有点发花。”说着话,掌着火把去了。
  陈音才宽了心,一口气蹿至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