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见后一并五间楼上,似有火光。近前看去,窗子大开。上面点着一盏琉璃灯,有男女说话之声。子虚壮着胆子,蹑足潜踪走到楼下听时,只听得和尚的声口道:“你既立志受戒,怎么不依我的规矩?”歇了一歇,只听一个女子娇怯怯的又带着哭音说道:“这个规矩,我宁死不能受。”子虚大怒道:“这贼秃如此可恶,待我上去打死了他罢。”转念一想道:“不好,万一打他不过,倒闹坏了事。宁可用谋,不要恃勇。”主意已定,仍复走回。
  事有凑巧,被子虚一夜里侦探着两桩奇事。他从后楼房下,转过殿角一间小屋,反锁着门,一个女人在内啼哭。原来那间屋子外面,向来还有一重屋门锁着的,今晚不知何故开着?被子虚撞破,子虚大胆走近门前,低声问道:“你是那里的女人?我来救你。”那女子不敢则声。原来这女子严氏,家住枫桥镇上,他丈夫沈二,在浒墅关席铺里做伙计的。只因春间得了一病,时寒时热,头晕眼花,身躯软弱,不能当伙计,只得歇在家里。严氏素性贤惠,见丈夫病了,朝夜服侍,要想替他延医调治,又没得钱应用,心下很是忧虑。看看他病了两个多月,还不见好,隔壁李家阿姆道:“二婶子,你家官人这个病,为什么不替他医治医治?”严氏道:“可不是,近处没得好医生。要到城里去请,又没有这注钱。生成的苦命,罢了。”说罢,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。恰好镇上一个周虔婆走过,见她在那里哭,想道:“这是一件好货。记得无量寿寺里的大师父,曾经托过我,只要对劲,肯给我五十块钱的谢仪。待我来说法他同去烧香,只要给那大师父见面,他自有本事降服他的。”主意打定,便凑近前问道:“婶婶,你为什么事这般伤心?”严氏素闻这人作事不端,懒怠理他,勉强答道:“我家里有病人。”周婆道:“快休悲切,我知道你二官人病了两个多月。但是不妨,如今阊门外寺里,有尊玉佛,灵感得极,求子得子,求财得财,并且还有签诗仙水,救治人家的病。我同你去烧炷香,求求他,包管二官人的病就好了。”严氏似信不信,阁不住李家阿姆也在一旁撺掇道:“果然,我也听人说起,那玉佛是西天来的,就同活佛一般。他那仙水,果然有效。西村里有好些人去求,都吃好了。”严氏本不甚信仙佛的,因丈夫病得长久了,若有差池,正是不了,因此也想试试看。仙水若灵,医好了丈夫的病,岂是不好。沉吟之间,却被周婆猜透,道:“婶婶不须多心,我明日一早来同你去。”当晚严氏与丈夫商议。沈二久病盼好,听说仙水灵,就催他妻子去求。严氏道:“我去求仙方,你在家里,那个照应呢?”沈二道:“我自己勉强起来,煮点粥吃吃便了。”严氏道:“不妥,隔壁李阿姆,年纪也不小了,合我们来往也很勤的,我央他来替你煮顿粥罢。”当下严氏又去敲了李姆的门,央求她照料丈夫。李氏一口答应道:“只盼求得仙方回来,治好了二官人的病,就好了。”
  次日周婆果然雇了一部小车来,严氏是检出一个银戒指,预备到城当了钱,好做香钱。周婆道:“你也太小器了,些须费用,我替你垫了,你有钱时还我便罢。二官人病好,正要发财哩。”严氏点头暗道:“人都说周虔婆不是好人,谁知这般直爽,可见人的说话,是不可信的。”当即别了丈夫,坐车上城。那枫桥离阊门不远,不到一个时辰,已经到了。周婆把车子打发掉,对严氏道:“这时求仙水还太早,要等和尚做完了佛事,方能开缸呢。我有个亲眷住在这里,我们同去坐坐何妨?”严氏深悔来得太早,只得合周婆同到他亲眷家里。乃是寺门前一爿香烛铺,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他们进去,烧茶煮水,十分殷勤。那妇人看看严氏,异常风韵,叹羡不已。严氏一心只想早早求得仙方回去,医丈夫的病。那知周婆偏合他亲眷絮絮闲谈,只不起身。严氏催他几次,周婆道:“还早哩。”他亲眷满口招呼,留她们吃饭,却不见她抬身,弄得严氏焦躁非凡,说不出的苦。正是:
  已入网罗难摆脱,为迷神佛惹灾殃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七回 五间楼暗藏春色 八个字评定终身
  却说严氏见周婆尽耽搁在他亲眷家里,催过几次不走,焦躁非凡。直至日已晌午,然后抬身。二人同进佛寺,周婆是合和尚都认识的,引严氏走入僧房。只见一个和尚穿着哆麻的衫裤,两只眼睛注定在严氏身上,弄得严氏很不好意思。那和尚笑着让坐,严氏催周婆道:“我们烧香去。”周婆道:“我说你不须性急,到了大师父这里,就合家里一般。今天是要在寺里吃饭的了。”那和尚道:“正是,坐坐何妨。”说罢,亲手捧茶,让他二人吃。又叫人去预备素饭一席,开在这里来。严氏此时身不由主,况且饥火中焚,也正思吃饭。一会儿素饭开来,和尚居然合他们同桌而食。严氏勉强吃些饭,净过脸,又催周婆去烧香。周婆只不理他,和尚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,问严氏多少年纪?家住那里?又说几句风趣话,严氏绯红着脸,只不则声。好容易挨到下午时分,这才烧香去。严氏诚心祷告,要求慈悲速赐仙药,医好丈夫的病。烧了香就想取仙水,和尚道:“这仙水须待夜深人静,佛下过药,才有用哩。女施主今晚是要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