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活水潺湲,养着许多金鱼。吕相公步下桥来看鱼。正看得高兴,不想后面有一人,在吕相公肩上用扇子轻轻打了一下,道:“吕相公逃席么?”吕昆回头一看,却是柳姑娘,连连作揖道:“小生适才席间,奈因人多,故此少敬。敢问贤卿来此何干?”柳氏道:“多蒙相公题赠粗扇,无以润笔,特以玉燕赠君。妾身不敢作笔墨之谢,无非表意,相公休要弃嫌。”忙把玉燕解下,递与吕昆。相公只得收于袖内,连连的道:“小生何德何能?敢荣贤卿厚赠!愧领不当。”旋将袖内金钗一支还赠卿云,道:“小生无以为敬。此钗乃小生家藏之物,盖因鲍家舅母欲打金钗,喜我家钗式甚好,暂借一枝,以为款样。今家母着小生送月支与鲍舅家去,故将此钗取了一枝,顺带与舅母,好付银匠为式。今遇贤卿相赠,敢不回达?但这(者)钗望卿收好,不可失落。此乃一枝雌钗,小生家藏还有—枝雄钗。日后有缘,雌雄相配,岂不成为佳话?”柳姑娘接过,谢而又谢,道:“君家若不弃嫌败柳残花,另日请到舍下一茶,还有要事相商。”

  二人正在绸缪,忽听得一声喊叫道:“吕相公呢?!”吕昆一吓,翻身跌下。正所谓:

  从空吊下无情剑,斩断人间美事情。

  不知吕相公趺于何处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第六回 吕昆探病看鲍公 张寅好语劝良朋

  词曰:

  试问水归何处?无休,彻夜东流,滔滔不管古今愁。浪花如喷雪,新月似银钩。暗想当年富贵,挂锦帆直至扬州。风流人去几千秋。两行金线柳,依旧缆扁舟。

  这一首闲词按下。

  且言吕相公与柳姑娘正在此叙谈衷曲,不觉侯韬那里[醒]来,看见众人各散,便问家人道:“吕相公与柳姑娘都往那里去了?”有人回说:“在各处亭台上闲步。”侯韬道:“如此,快去请来!”谁知吕相公与柳姑娘在小金桥边谈心。到底柳姑娘是侯韬的人,吕相公有些胆怯,忽听一声喊叫,吕相公失了一足,往底下一滑。喜得有株柳树抓住,未曾落水,吓了一跳。连连过来入席。柳姑娘与黄、李、莫三人随后到了,备人俱次坐下。

  吩咐取暖酒,又饮了几杯。先打发人[送]柳姑娘回去。吕昆意欲告别,六头道:“天气尚早,何不再用几杯?”吕昆见柳姑娘已去,心下却不快乐,遂开言道:“小弟本来量浅,不能多饮,况且要往家母舅处一走。另日当得前来奉陪。”言毕,起身要走。侯韬一把拦住,道:“兄休得过谦!饮酒谈心,自是文雅之事。一向难会尊驾,今日偶尔相逢,三生有幸,何必故推?”要知:才子佳人,谁个不爱?侯韬虽然是个粗人,见吕相公才如子建,貌似潘安,心中亦极羡慕,故又命人取酒,换大杯,苦苦相劝,吕相公没奈何,只得勉强又用了两杯,起身作别。带着书童,至舅老爷家,将月支送与鲍舅老爷,辞别回家。

  才到门首,有人回道:“张相公在书房中等候多时。”吕昆先入内见了夫人。夫人道:“我儿,你母舅连日可曾好些?”吕昆道:“不过吃了些发物,无碍大事。连日请医调治,自然无妨。[母]舅多多致意母亲。”夫人道:“张家贤侄在书房等你,不知有何话说。快去见他。”

  吕相公来到书房,张寅道:“贤弟,令母舅大人连日贵恙如何?为什么担阁多时,此刻才回?”吕昆道:“兄请坐下,有一件新文事,与兄谈谈。”二人坐下。巡茶已毕,吕相公道:“今日小弟奉母命去看家母舅,不意选遇黄子方、李连义二人。他道南京有个什么文兄来了,也是我辈人物,借在侯总兵家南凹小桃园设宴相请;那文兄约弟前去赴宴,得亲教益。谁想侯总兵的令郎侯韬兄在坐,小弟前去坐了一会,并不见什么南京来的文兄。不知黄、李二人弄的什么鬼!小弟故尔扰了他几杯,只得告辞方回。不知兄的驾到,有失迎迓,望勿见罪!”

  吕昆只将会侯韬用宴的话细言一遍,并没有题起那柳姑娘小金桥赠燕的话。原来吕昆与张寅垂发相知,又是同里进的生员,兼以通家至好,吕昆每每有疑难事情,务必请教张寅的主意。张寅却比吕昆年纪大得两岁,作事多能,才情敏捷。吕昆每每有些畏惧他,所以把会柳卿云只节事按下不题。一则柳姑娘乃烟花妓女;二来恐他母亲知觉,故尔在张寅跟前并不题起。所谓:

  共程对面,隔心千里。

  张寅道:“贤弟,愚兄此来非为别事。只因本学刘老师奉军门大人特提,升了知县。今日就要动身上任。愚兄前来,特与贤弟商量,同备一分程仪,前去送他,一来恭喜老师高升,二则聊表门生之意。不知贤弟意下如何?”吕昆道:“既然如此,理当送礼。”吩咐家人:备一分礼,拿我名帖送到刘老爷衙门去;只说敝上人因公事在身,不得亲自前来候送,务要照单全收。家人奉命,备了海参、鱼翅、瓜酒、火腿四色礼,取了名帖、礼单送去。张寅也吩咐家人回去备帖送礼不题。

  再言张、吕二人谈至黄昏,命人摆洒,饮了几杯。忽然想起道:“愚兄有句肺腑之言,不知贤弟可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