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商议。沈信慌忙起身,延入坐下。顾茂生道:「说来实觉可怕,昨晚黄昏左右,听得门上连声敲响。问是那一个,便闻应道:『我等是你故友王福、朱佛奴两个,快些开门 ,有事相告。』谁想这二人,俱是后边邻舍,故世已是一年多了。只得顶住门栓,问他为着何事。那二鬼说道:『为奉黄总管之命,要与你家海棠结亲,烦你速往桃花庙桥,致嘱他叔婶,即日打扫客座,整备卧房,以便舆马一到,好行吉事。我等还有正务在身,不及进来相见了。』说罢,便闻东南一路 ,犬声乱吠,想必从着那边而去。我为此即于五鼓起身,特来相报。只索依他收拾,再作区处。」沈信叹口气道:「这是前世结下的业障,没奈何只得依他便了。」就留顾茂生相帮料理。顾茂生也为放心不下,先把人船打发回去。过了一晚,不觉又是午后。谢氏就往厨下,整理酒饭,吃饱,等至天色将暗,开了前门,即于客堂内点着巨烛一对。自家夫妇两个,连着顾茂生,俱伏在侧首厢房,以观动静。
  初时,海棠扯住了谢氏,行坐不离。以后,脸际晕红,渐觉神气倦惫,隐几而卧。将至起更时候,忽闻西首马嘶人闹,锣鼓喧阗。顾茂生便踅出门外,伏在一株枯杨树下,望着对岸,只见远远的吆喝而来。那执事之盛,以至矗灯火把,前后呼拥,恰像宪司一般。更有青黄旗帜,各五六面,纱灯提炉各十余对。轿后又有两个骑马的,那头一个,顶带皂靴气概冠冕,看看相近。顾茂生仔细看时,却就是朋役好友赵敬椿,不觉大惊道:「闻得敬椿卧病未几,难道已死故了么?」那些人马灯仗到门之后,俱寂然不见,唯闻中间客座,箫管吹响。顾茂生随又潜步走进,向着窗格缝内张看。只见黄喜头上簪花二朵,身穿玄缎里子,外罩大红镶锦马衣。那海棠头戴凤冠,身披彩帔。又见赵敬椿仪容整肃,立于左首,正在那里交拜。再欲看时,旁有一鬼大喝道:「阴府伉俪,生人不得窥探。」顾茂生遂即闪了出来。直至半夜以后,方得悄寂。而茂生与沈信夫妇,亦已不胜倦怠欲寝矣。
  次日,候着海棠起身,问以夜来之事。海棠道:「比着人间合卺之礼,一一相同。他来睡时,亦与生人无异,但嫌肢体太冷耳。」顾茂生又道:「可有什么说话否?」海棠道:「他说有银三百两,放在你家主卧房内皮匣里面,可央他造房居住,并置田数亩,以为薪水之费。自此便当晓去夜来,且待十年后,另作商量。又道,感承杨敬山与你家主,相待甚厚,我当重报。此外更无他话。」顾茂生才把鬼胎放下,吃过早膳,即央沈信送回,乘着便路,先往赵敬椿家探访。敬椿方在檐下坐着,见了茂生,欣然笑道:「昨晚突有一桩异事,正欲相告。弟以卧恙在床,似梦非梦,恰像身已跳出外边,遇见一位玉郎,貌极相熟,却一时间不能记忆。岂料路次相逢,再三央弟作伐,就与小弟换了色服,同至一个沈姓家内结亲。那新妇的面貌,绝肖吾兄家里的使女海棠。既而交拜之际,值有一人在外窥探,被那鬼卒厉声喝退。以后酒筵极盛,把着巨觞相劝。弟以不胜杯酌为辞,便蒙鬼卒送归。不料今早贱体顿愈,但不知尊婢海棠不致有恙么?」顾茂生以事关妖异,秘而不露,唯含糊答应而已。及至家,启匣一看,果有白金三百两。即于屋后,起建静室一间。又为置田二十余亩。自此,黄喜往来不绝,亦无他异。海棠至今无恙,人都称为奇异云。
  
  
  
   第十回 谢宾又洞庭遇故
  诗曰:
  居贫却不去千人,傲骨雄才岂俗亲。
  江上载花闲觅句,杯中余酒醉留宾。
  何当邂逅逢知己,每为相思惜艳春。
  裘敝黑貂君莫笑,凌云终使达枫宸。
  从来姻缘际遇,皆由前定,而不容勉强相求。当其时运未至,则虽有屈宋的词赋,班马的文章,董贾的策论,亦困穷拂郁,而不获舒展其志。假使一旦时来运利,不要说材兼文武,倜傥不羁之士,就是那庸儒残学,亦能高步青云,取富贵而有余。所以战国时的苏季子,起初游说秦王,书凡十上,而不蒙收录。以后卒佩六国相印。又如朱买臣,直至五十岁,方能显达。据着这般论起来,凡在我辈,不患时运未到,所患学业未成耳。假使学业果成,则虽蘅门可栖,箪瓢可乐,唯能守困待时,才是一个真有学问、真有见识之士。至于姻缘,亦与际遇一般,或早或晚,或难或易,莫非一定不移之数。常见人家居近咫尺,男才女貌,门户相当,若使议姻,岂不唾手可就。然非缘分,凭你央媒转托,着意图谋,亦必遇事阻隔,不能配合。如果缘之所在,即使远隔千里,仇如吴越,贫贱与富贵不侔,万无一妥之事,而宛转相逢,卒谐伉俪。所以古语说得好:
  姻缘不用强求,全在赤绳一系。
  说话的,为甚讲这一番议论?只因先朝末年,曾有一桩奇异的故事。那人姓谢名嘉,表唤宾又,直隶苏州府吴县人氏。父讳玄锡,曾举乡荐,与无锡杜公亮是同门相厚年家。宾又方九岁时,父即见背,只有继母常氏在堂。那一年宾又已是一十九岁,虽称饱学,只因家业飘零,未曾入泮。就是姻事,亦尚蹉跎。那宾又偏自抱负不常,眼空一世,遇着亲族故旧,谈笑自如,并不道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