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见踪影。只见那侯府造谋事露,扭结上京,他也竟收抬了寓所物件,竟回溧阳去寻家主了。那知家主章甫和那娘子在姑娘家里,好不快活。姑娘的住处,原来离湖州府城北门三里之遥,地名蔡家兜。好一派野景:
  只见疏矮矮篱笆一带,碧迢迢河港三湾。几番新月上栏杆,数次狂花发塘堰。
  有时节,同上扁舟,做个五湖载西子;有时节,共登古庙,做个千叶闹江娥。
  吃不尽的鱼虾夜酒,采不了的菱豆朝餐。
  章甫在此一住,已过了七八个月。向姑娘说,央及这个小厮捎个信儿,到溧阳家中去探探。那个小厮辞了主母并章甫,竟到溧阳章甫家里,见了青童。青童才晓得主翁在彼,就同来人搭了夜船,来见章甫。备细将不见主翁,只得回家,说了一遍。又说永侯因宁王扳招协谋造反,已扭解在京师去了。那娘子听了又惊又喜。青童又说:“宗师老爷已发科考牌,本县相公个个都去应试,官人不可在此耽搁。”那姑娘听得说,也劝他去考,只是巫娘不则声。
  章甫寻思了一会,走进房内。那巫娘也进来和章甫一同坐着。巫娘开言:“官人,方才青童说考期已届,你何不作速去应试。倘得就第,我和你终身受用不尽。”章甫道:“此句话是未可必的。我也曾两番应试,未曾一第,那料得这般稳实。”巫娘道:“功名是终身大事,不可错过。”章甫笑道:“自古云:恩爱重于功名,我此去应考,倘取了一名科举,就要往南京入场,却不有好些日头耽搁。教你独自个住在乡中,早晚没人陪伴,我实是放心不下。不去,不去!”巫娘又道:“当时蔡伯喈两月夫妻,也要生擦擦的别了去应试。我和你比他,却不多了几个月了。”口虽如此硬说,心上实软怯怯的不乐。不觉将袖梢儿浥着泪痕。霎时那姑娘也踱进房来,抵死的劝他去考。又向章甫道:“你不要记挂大娘,有我在此,早晚相伴。你一心去做文章,中了科甲,耀祖荣宗,封妻荫子,不是等闲的光景。”只见那青童又来聒絮,娘子也再口硬着口相劝,章甫只得应允。姑娘即就命人去打点路菜、叫船了。娘子也即转身,在房中收抬衣裳铺盖,并琴剑书箱,交付青童。少顷,姑娘摆下几碗菜,暖一壶酒,为章甫侄儿送行。三人坐了一会,姑娘说些顺流话儿。不一霎船已来了,青童也吃了些酒饭,搬行李下船。
  章甫起身别了姑娘,那娘子扯章甫到房门前说道:“官人路上客边,须要小心。你如此高才,自然进步。只是不要忘了,那日打鸟的事情。”章甫道:“有誓在先,断不相负。”又向娘子温存了半晌,说几句贴心的话儿:“但愿我此去不中,便好回来和你快活。”娘子拭泪,章甫也蹙着眉。姑娘来送下船,也暗暗落了几点眼泪。正是:
  恩爱难分首,离情满渡船。
  日斜郎影没,一步一回看。
  当下章甫别来,却心分两处:一心思想巫娘,一心思赴应试。在这船中,乱昏昏过了几日。也不回到家下,竟到学院按临府中。却值正考溧阳本学,就去赴试。出案之日,已取了一等。耽迟几日,竟到南京入闱。列位哥,你道章甫前番在南京,做出这一桩事情,虽不大露,还不该到这旧下处歇宿便好。可奈这个青童是个下次的人,那有针线不知。这歇家胡凹鼻是个京师有名的大光棍,专拿鹅头走空,促眉害物,斩限杀人。青童倚着是个旧主人家,托得情熟。一日,这凹鼻与青童闲坐着,叫家里做下几碗菜,斟下数巡酒,与青童一言一语,偶问起你毕竟在那里寻见你那官人。青童道:“说来好笑。”一五一十,竟将章甫打鸟撞着巫娘,同逃至湖州某处躲避事情,从头说与。那光棍就心头一突,自想到:“造化,造化,坐在家里,平白地掉下一主子大钱。不要慌,那奚冠不中,不消说要吃我老胡一大钟酸酒,便中了,我也要撮他一个俏儿。”是时两人散了不提。
  那章甫三场事毕,过不得几日揭榜,奚冠已中在一十三名,报子迭迭往下处来报,章甫喜不自胜。赴宴回来,一面写书,差青童往湖州姑娘处,报娘子的喜。谁知这个光棍凹鼻,早已打点船只人手,在水西门外俟候。青童领了家书,别了主人,也到水西门埠头觅船。那凹鼻却在船内相唤:“大叔,到我们船里来吃钟酒。”青童见是主人家叫他,歇下行李,竞到船里相见。凹鼻道:“大叔,你到湖州去,不要叫船了。我们也要到湖州干办事情,不若搭我们船去,更觉有兴。”青童即忙拿了行李,就在凹鼻船那里同去。行至半路,凹鼻向青童道:“我们到湖州做一桩生意,你若入我们的河港,便作成你赚几个银子。”遂飒琅响,抽出刀来样着:“你若作怪,叫你刀下见血。”那青童惊得个眼白口开道:“既上了阿爹的船,自然依阿爹指挥,不知要做甚么生意?”凹鼻道:“就是你前日对我说的那个巫姬,他是侯府的姬妾,你家主人拐他逃走。如今我和你只说官人中了,要接他南京去。他见你同去,自然不疑。我们摇他到扬州地方,卖与乐户,却不有一二十个银子。我与伙计得了些,分些与你。我教会你,你若见了主人时节,只说不知甚的人接了去,已不在湖州了。若是主人要难为你,你就来我家里一处住,说出拐侯府的事来,怕做甚么!”那青童到也滑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