肚,内中有物。李心所又将他头面摸了一摸,口中只说好好,又叫他抬起头来,那玉甫就抬起头来。李心所将手轻轻摸到喉咙居中之处,将鼻子嗅嗅,那玉甫还道是嗅其气味,谁料瞎毒将头一侧,尽力一口咬定不放。老魏痛极难当,将手解拆。瞎毒妻子闪将出来,反绑其手。瞎毒咬得太重,就如吃西瓜一般,完完全全咬下毛桃大一块来,吐在地上,就如血浸的蝴蜂窠。可怜玉甫昏晕跌倒,喉间滚滚鲜血如潮。手脚乱颤,不能做声。不上半个时辰,动也不动了。阿弥陀佛,正叫做:
  何年造下冤家结,今日相逢一口间。
  魏玉甫已尚飨了,瞎子公婆两个,忙叫阿隆索性把大门闩上,取他财物,剥他衣服。心所瞎七瞎八,拿了锄头,忙到后面空地上,打帐扒掘。阿隆、邹氏一齐下猛力相帮乱掘,约掘了两个多时辰,已有三尺深了,三人将玉甫尸首拖去放入,以土掩之。三个笑做一团,全不惊惧半毫,到象是久惯做这把刀儿的一般。瞎子摸摸银子,微微而笑。妻子收拾血地。一日不开店门,晚来吃酒吃内,三口儿满怀欢喜。次日依旧开张课馆。就是三日不发市,捆定要买鱼买肉,一家受用。如此过了半月,没人讲起闲话。
  却说那可怜魏玉甫的妻子,因产妇得了瘫病,能吃而不能行。儿子四岁,不晓人事。时时在家盼望,念道:“如何出门许多日子,竟不想家里,信也没一个回来?”止有一个老价,与人作工,叫做老苏,有七十多岁,每常回来领领孩子,也无处去打听下落。家中原收些小布,日日有人拿布来卖,通回头去了。魏娘子盼望丈夫,好不凄惶,正是:
  谁知无定河边骨,犹作深闺梦里人。
  看官哥,你道此段事,黑漫漫的,何时发作,何日伸冤?古人说得好:
  有意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  却亏了魏玉甫昔年曾结下一个盟弟兄,姓傅,因年青,人人叫他是傅四官。也收些小布,一日拿了四五十匹布,进嘉兴城中去卖。城中东走西走,卖得六七匹。一荡荡到起课的李心所门首,只见一个乔势妇人,半露红颜,身上且是清楚。叫声“拿布来”,傅四官就走进课店。这妇人讨布看看,拣了五个。傅四官要一两五钱银子,妇人还一两二钱五分。傅四官道:“称银子看,若是纹银,情愿少些。”妇人转身进内,称了银子,递将出来道:“都是纹银。”傅四官将银子一看,暗暗的吃了一惊。傅四官是乖觉之人,想这银子来得古怪,将就讨些添添,就卖与妇人。出门时节,把他起课招牌念了又念,肚里一路思量道:“这一小锭纹银,乃是周歪头还魏玉甫的布钱。半个月前,我经手称过的,是我戥子九钱七分半重。仔细又认,将银子一称,毫厘不差。如何在他课店手中?想是带在身边盘缠,也不该用在这里。难道这个雌儿有几分人物,玉甫不老成与他的?现今玉甫半月多不回,家里好不思念。昨日我到歇家问问,又说他不曾到。打听府中,又不曾去告状。其间必有原故,必有原故!”放下布包,将银子又摸出来看看,又将原戥称称,压在九钱七分半上,水也没这样平。这傅四官好生惊疑不决。
  一二日间,布已卖尽,转身回到平湖,就到魏玉甫家望望。见了玉甫妻子哭哭啼啼,儿子亦索索莫莫。遂道:“魏大哥多日不归来,我去府里打听,又不曾告状,又不曾到歇家,又不说明远出,将一锭周歪头家讨来布钱,用在府城内起课店里,原生不动,是我经手的。我哥哥平日又不嫖不赌,银子如何落在这个去处?我卖了这主银子,好生疑惑,不敢收货用去。若再访问得哥哥没有踪迹,就将这锭银子到县里去告发,问那起课的,讨此银何方来头,自有下落。若是哥哥在就罢了,哥哥一日不见,一日挨查,有何不可!”
  魏娘子悲悲咽咽道:“说得有理。我日日在此心焦,只是儿小我病,没人到县里做事,如何是好?”傅四官道:“我做干证,叫老苏抱了官寿,将银子首状递上,且存了个案,做个指实。”魏娘子道:“没人做状怎好?”傅四官道:“待我去买张纸来,直写就是了。”忙到纸店,买了一张纸来,上写道:
  告首人魏官寿,告为寻父事。父亲入城做买卖,二十日踪迹不见。身边银子到在起课先生李心所家,有盟叔傅四官,卖布与他,见其原银,可叹可悲!将原银呈在龙案,恳乞爷爷查究银子根苗,要见何处来的,父亲自有着落。娘苦之极。上首。
  傅四官就将这不合格式的状子,半真半草写了。说道:“明日清早去,叫了老苏来,抱了官寿,一同去告,银子就留在你家。”
  次日绝早,傅四官来到魏家,老苏驮了官寿,拿了原银状子,一齐到平湖县里。那平湖县是个清廉古怪的官,最恼人告状。年纪才三十来岁,乃是广东琼州府人,新中进士,姓沈名瑶章。其父是老道学,晚年生他,家事贫落,受尽许多寒苦滋味,所以守着家训,要做好官,不肯受词状,信赏必罚。衙役积蠹如小鬼见钟馗一般,不敢作弊。百姓都称他是小城隍。是日升堂,傅四官、老苏抱着官寿,三个挨在众人丛里,共有七八十告状人。那小城隍叫都收了,将呈状就在当堂一一细看。看了三十多张,通是大笔一勾。看到魏官寿这张,将头点点笑笑儿,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