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,还恐他骂出没体面的话,连忙道:“阿爹住了,我就是他儿子。”子华吃惊道:“说你姓田。”又将他面庞仔细一看道:“声音倒像呢,难道我年老眼花。”玉峰就道:“阿爹有所不知。”将一次坏脚,二次改脸,一一说了。子华道:“怪见得,我认不得了。”又说:“闻你也兴头。”玉峰又把武知县大恼,近又被人诬告,没奈何改姓躲难说了。又问:“你家还有何人?”玉峰道:“止有一妻,个把小使。”子华便放声大哭道:“我那瑞禾恩人,我正没处报你。”就请他对坐道:“足下在上海住不安稳,不如移来这乡间到好。只是件色要家怀势利一毫行不通的。”就着人叫儿子来说:“我为父半生家计,都亏这个恩人,我常说的,你也晓得。他的儿子落难,我今义不能辞。”敬华道:“他儿子在何处?”子华指着玉峰道:“这不是。”敬华道:“有此奇事!”
  彼此从新见礼,就道:“但凭父亲分付。”子华道:“一面与他收拾衣帽床帐,一面搬他家小到来,再作区处。”敬华一一遵言。即命人去。不一月,申玉峰家眷已到。夫妻相见大哭,随即拜谢子华。遂问娘子县中事情。申娘子道:“央邻人到县打听,是匿名诬害。差人出手,用些银子,已注销了。”玉峰才放心,依先姓了申。林子华特设一席,请他夫妇。中间捧个拜匣,内安二百银子,医书三本。子华对玉峰说:“承令先君赠我医书,白金百两,二者俱在,一一奉还。外又一百,聊作薄报。劝足下以后遵照令先君广积阴功,苍天在上,保佑善良。”玉峰也几番风浪,锋芒已颓,今忽难中得吉,感佩不可言状。就在近镇开张药店兼行医道,人也变得谦恭和气,不似前番势利,才得父亲医书派头正路,也就日兴一日。后与林家结婚世好,以报厚谊。
  这节事载在李则吾《闻戒编》上。你看瑞禾古道,结子华于微贱之中,无心食报,反在儿子颠沛之日。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,岂不信哉!诗曰:
  善恶从来报有因,吉凶祸福并肩行。
  平生不作亏心事,夜半敲门免吃惊。

  腐庵评曰:时医业重,如老申结束者,可谓上将军矣。要晓得折脚赭面通是父亲积德所致,乃假此钳锤之耳。作手奇奇正正,用意微到。
不解道人著
第十回 竹节心嫩时便突 杨花性老去才干

  借问古今风月窟,不知多步销魂。秣陵新事又重听,半江杨柳雨,一馆杏花阴。
  激得骚人冲发愤,红裙欲付青萍。断头香尽梦还醒。碎云归旧峡,残叶响孤城。
  这首词儿,专慨叹那些吟风弄月的主儿。初时一味在那趣里钻研,寻香拾翠,希图快活,谁知到贩了这离愁载儿,就如着了一条湿布裤,洒又洒不迭,脱又脱不下。列位哥,你道有几个李亚仙,去恋着那郑元和!从来做子弟的,做到那郑元和,也是有一无二的了。他这一点痴心,抛尽资财,不为希罕,杀了五花马,卖了来兴保,也还是有人做得的。直至自己入了养济院,做了叫花子,上长街,穿短巷,打莲花落儿,相对的无非是这些色长化头。腌腌臜臜,痢痢癞癞,披了破叉袋,眠了破藁荐,虱子扒在头上做窠,臭虫钻在身边说话。到这样一个极底尽头,他也甘心领受。
  列位的,你道这样一个嘴脸,随他什么人见了,无不掩了鼻头,吐出几口涎吐。独自那个李亚仙见了,就将那绣襦儿裹包着他,千般疼痛,万般怜恤,岂不是真正一点血情!做姊妹的,那一个不爱富嫌贫,疾丑恋俏。李亚仙偏与这个叫花子做了一程儿夫妇,九死无辞,所以难得。总是他两个情真意切,便做了一对鸳鸯鸟儿也得,便做了一枝连理木儿也得,便做了一双相思虫儿也得。刀也砍他不断,斧也铲他不碎,锯也解他不开。便将他两个烧做灰,碾做土,他两个依旧热贴贴的搅做一处。这点心,却最永远无底,便到那海枯石烂的时节,他动也还不曾动着哩!
  如今这些男女相交的,或是男真女假,或是女真男假。初时节便热切切的,割得个头下来,后来渐渐竟如陌路人了。不要说浑全是假,若略有些些渗漏,便成了一个大窟衢。
  那个男子无假的,却有个尾生。尾生与那女子偷期,约于蓝桥之下。女子爽约不来,只见那山水发作了,密都都渤滚滚山也似推将来。那尾生只是站在所约之处,水过了头一二尺,一会儿淹死了。那个女子无假的,却有个秦娥:秦娥送他的丈夫到兰陵去,出了东郭门,到了十里亭,哀哀哭哭,折枝杨柳,奉了三杯马上酒,那丈夫竟去了。他那妇人便痴痴的不肯归去,走出在那半塘边,盯着眼儿,翘着脚儿,向着那丈夫只是望。只见轰地一声响,平地壅起一个山头来,那秦娥就不见了,这山却是秦娥的化身。至今这山叫做望夫石,犹昂着个头儿望着。
  闲话休题了,而今话表浙江嘉兴府秀水县,有两个秀士:一个姓赵名沛,字蓬生;一个姓陈名鉴,字飞光。两个约都有三十余岁,同窗艺学,却如那亲弟兄一般。蓬生的性儿风流活动,在那书斋里焚香扫地,胆瓶儿里时时插换些新鲜花草。每翻阅些情书,看着那婚姻不到头的,遂掩卷长叹道:“若是我赵郎,决不如此!”飞光的性儿一味豪迈,不惜资财,广访收藏,得一把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