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事,说与众人。众人道:“你这老子,怎样修行,有缘遇着张颠仙老爷了?”
  只见一个狡猾小伙上前便问老卒道:“药在那里,把我瞧瞧。”老卒暗道:“这事奇怪,一霎工夫就到万里之远,这药必有好处!”张得众人眼慢,把药吞在肚里。药丸才下,身如一叶之轻,目不暇接,耳不暇闻,就似骤风集雨,呼呼化化的,忽然已到故处。瑶泉主人已归家故世了。一饭之顷,相隔三十余年。老卒大悟,不火不食的云游去了,后竟不知所之。正是:
  红颜一春树,流年一掷梭。
  朝骑鸾凤到碧落,暮看沧田生白波。
  可见世上成佛作祖的人,虽然是天分使然,还是根器要紧。不论宰官厮役,心田总是一样。随着你做的事业,将一点忠厚至诚之意,恒久不变。不贪甚报,不干甚名,这才方是阴骘。若毕竟须损己利人,费钱破钞,这阴骘只是富贵中人有份,再没一毫儿轮到贫寒下辈了。如何一个马前小卒,神仙与他成此正果?且不要说阳间血性之人,立心忠善,足以致样。就如阴间渺茫之鬼,一念行仁,连那春秋血食、日日香烟的神位,天公也就推尊他了,何况于人,可胡乱作恶,昼做呆事,夜作歹梦,堕入苦海,何日出头!在下遍访逸闻,更有一件近事,乃是善鬼为神,泥马报冤的故事。有诗为证:
  泥马曾将国祚延,如今显忌报沉冤。
  虽无伏枥长嘶德,却有灵威果报缘。
  话说浙江杭州府北新关外,离城四五十里地面,有个市镇。人烟辏集,百货俱有,叫做塘栖,乃是南北水路通衢。其间乡绅富室颇多,游手好闲的人却也不少。有一条大桥,名曰长桥。桥脚下有家铁店,乃是金华人,姓柳,号如山。他虽是打铁之人,却是为人致诚向善。夫妻们都吃些短头素,肯做些好事。门前虽开铁店,他却贴一张大字道:“本店不打一概屠宰刀器。”有那杀牛宰羊的屠户,道他生活出得有钢火,情愿肯多出几分银子,要他打造,他只是摇头不肯。店中单造的田家器具。因他约日准有,所以生意颇颇通泰。年年无是无非,且是饱暖。一日,这柳如山在门首买鸭蛋,交银子买倒四十个。卖蛋的数与如山,如山接过一数,却是五十个。如山道:“我只买得四十个,如何倒是五十?”退十个还与卖蛋之人。旁边一个后生,看见退还鸭蛋之事,就看着柳如山道:“你真是个呆卵!送你吃的东西不要吃,倒还了人!”原来这后生就是镇上住的,好嫖好赌,油嘴油舌,穿几件绸绢衣服,在市上幌来幌去。畏他的叫他是杨五叔、杨五官,贱他的叫他是杨阿五,杨小五。这日见柳如山退还鸭蛋一事,以后往柳家门首经过,便轻嘴薄舌叫道:“柳呆卵,柳呆卵!”如山有时不理,有时应他声“杨五叔”,这也不在话下。
  一日间雨雪凄凄,天色向暮,各家店面将收,行人稀少。柳如山生活已完,炉寒火冷,抄手坐坐。但见:
  乱飘僧舍,密洒歌楼。晚来堪画,一叶渔舟。
  柳如山坐不一会子,正欲收店,只见一位高年长者冒雪而来。那长者怎生打扮?
  头戴破毡巾,身穿旧直裰。不着屐,不执伞,不审客从何处来;
  有饥色,有寒容,有话一时难问讯。踉跄好象丧家狗,葳蕤端似雨淋鸡。
  这长者一径的走铁店来,把手高拱道:“老丈,老丈,借坐一坐。”柳如山见他年纪高大,状貌可怜,疾忙掇根凳子与他坐了。就去把风箱拖上几拖,余火尚存。将汤罐搁上,顷刻间泡一碗姜汤,捧与老者吃。老者欠身作谢,接来啜尽。又坐一会子,起身作别要去。柳如山道:“阿爹,可要伞屐么?”老者道:“不要,不要。”竟出门冒雪飕地而去了。
  自后隔三朝五日,阴雨之天,常来门首闲坐。柳如山问他姓号住居,他道:“我姓赵,贱字成章,住在前村草舍之内,晓得些医道。”如山自后只叫赵先生,来时定不慢他,定与他谈谈,仍与他杯茶吃吃。只是赵先生每每临别之时,便有些凄惋愁苦之容。柳如山是拙扑之人,不会得去问他。
  如此往来年余,一日赵先生走到柳家来,欣欣的叫道:“柳老丈,你走来,我有句话对你说。”携了如山手,到后面空地上道:“柳老爹,我今日方对你说出,你不消害怕。你是个正直之人,我与你相与年余,今日方敢道我心腹的话。我原不是个阳人,是本处一个水中之鬼。只因我十九岁上,锅中暖洒,偶有苍蝇十四个,我戏将扇子扑入锅内。他口中嗡嗡之声求救,我看他在酒面上飞旋有趣,不解他的说话,一时听他淹死。早有日游神将我罪过记了,初一日类奏天曹,道我故杀生命一十四口,随喜淹亡。上帝要减我阳寿十载,仍受水死之报。只因日后行医,施舍疟痢草药一年,仍复阳寿,反增一纪,活了七十六岁。我因到此处行医,被人谋取枉谢钱十两,没水而死,该有四百八十五日水鬼之难。每当风雨之际,水泽凄凉,风来如刮,雨点如钉,鱼惊鳖撞,种种苦楚,千言难尽。水府道我是有出身的鬼,阴雨之际,放我上岸避避。奈此处家家门首贴着门神,有几家不贴门神的,又是杀气腾腾,我不喜走入。因你家有些善气,所以常来打搅。蒙兄待我情好,特来作别。明日黄昏时分,我得了替身,托生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