珀犀香等货,家私也看得过了,姓平,名必用。只是为人刀刀见底,钱财面上,就是亲戚朋友,也要论量得足食足兵。结识一个举人,做了儿女亲家。这举人姓毕,名荣,性极贪痴。随着人的东西,不论堪好,他要开口讨讨看的。那平必用也替他拐得彀了。一日大雪,老平带顶绒方巾,因有期功之服,巾上罩个帽套,是雪白银貂,针锋约有二寸多长。毛里藏个鸭子,一些也看不见的。真是:
  软欺绵,赛白雪。净洁无纤尘,狂风吹不凹。
  不料戴将出来,合当有事,被老毕看见了,便问道:“亲翁,这帽套真是宝贝,不知多少得的?小亲也要寻一顶。”老平道:“这是辽东人参客带来,也费四百金交易。”老毕道:“这件东西,就是王侯驸马,一时也拿不出来,实是爱人。”次日随即就封八十两银子,半是七铜八铁,叫人送与老平,要买这顶帽套,不足再找。老平一看,呵呵冷笑道:“别项物事,堪好丰趣不笑秋风去了,这是我一生受用,就是要买,如何肯折三百二十银子!原银返璧。”回报老毕如此这般,老毕没奈何,又添二十两。往返数次,直添到一百一十七两三钱,连簪挖丁香挑牙戒指之类,都凑在里头。老平咬紧牙关,定要四百,一厘也不肯少。老毕贪不到手,闷不可言。
  老毕有个外甥,叫做宣英,是个礼生,原是有名的宣丑驴。见老平如此板执,没点亲情,遂与老毕商量道如此如此。又值次年冬天冰冻大冷,老毕说:“明日要去乡绅人家上祭,亲翁帽套借我阔阔。”老平只得借他。果然次日下午就送还了。谁知宣英恶少,半年之前递张失单在县。县官姓史,名碑,广西人,进士出身,也是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,先已准他广捕。那老平一日戴此帽套街上摇摆,宣英一见,劈领一把,大叫“强盗,强盗!”两个乱嚷,结结扭扭,扭到县里,一声大屈。县官叫道“拿来!”两个跪做一堂。宣英禀道:“生员去年被劫,曾将失单,具告在台。内有白貂帽套一顶,向未缉获。今日天网恢恢,现在此贼头上。”老平禀道:“小的平必用,雪白良民。这顶帽套,是小的自己买的。”县官问帽套何在,老平在袖里摸出递上。县官看了,吃个惊道:“我做老爷的,不曾看见甚么样人,这等阔绰!”心里老早打点亨他一下,遂说道:“盗情事重,失单不止一物,若一件审实,件件实了。这个帽套,你二人有何记认?”老平道:“通身纯白,并无一根杂毛。白花绫里,左边护耳有点点血渍,是小的冻耳累的。”宣英道:“这都是人人看见的,何消说得!生员却有暗号,有一方名字图书,是铁线朱文‘宣英之印’。在绫里背后,当中骑缝,拆开线脚可验。”知县果叫拆开,看了大叫道:“是了,是了!确有小小图书一方,是宣英之印”。老平有口没辩,待再说时,已叫收监再审。正是:
  百姓该吃苦,有官没日头。
  却有意料不及的事。有个廉明正直做得神通的察院,浙江人氏,姓官名镜,号铁山,恰好这日私行看审。审这节事时,他将两人神情细细摹拟。拿定老平不象贼腔,难道亲手劫来,公然藏在头上?回到衙内,仔细推敲,道“有了,有了。”次日黑早开门,朱笔小票,取建宁县监犯平必用,并拘原告宣英,立刻赴院听审。知县急得魂不附体,带着帽套,同去见察院。
  察院叫拿帽套上来,安在桌上,将手一跨,知是九寸光景。又看他两人的头颅,大小迥然。又将背后图书看看,果是钤缝打着。遂问宣英道:“这件东西,何处来的?”宣英道:“是外父在沈阳做军门,带回与生员的。”察院道:“你曾戴过这帽套么?”宣英道:“是生员时常戴的,故将名字图书钤缝为记。”察院问平必用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?”对道:“向人参客人买的。是三百两银子。”察院点点头儿道:“你二人可将平日衣帽进来,不论方巾圆帽颜色道袍。”两个走到外面,各问家属讨了进去。察院叫他两个面前穿戴。老平是大绒道袍,本色绒方巾。宣英是夹纱片云披巾,天蓝单袖道袍。察院想道:“披巾单服,便不是配帽套的货了。”遂叫平必用,可将帽套去戴。只见老平戴上,端端正正,合着头寸。叫除下来,与宣英戴。宣英取来一戴,可怜头小巾低,帽套大极,脱将下来,连鼻头眼睛都带进去了。察院大笑道:“这顶不是你的!”宣英道:“现有图书,毕竟是平必用劫去,将生员的分寸拆大了。”察院番转绫里一看,元生不动。且图书又是骑着缝的。遂大怒道:“快取夹棍!”不由分说,把宣英夹将拢来。宣英熬不过了,叫道:“爷爷饶命!犯人直说:不干我事,是母舅要买他的,他不肯卖。母舅只得假借吊孝,犯人拆开里子,打上图书。预告失单,希图诬害是实。”察院叫重责五十,发府收监定罪。又问舅子是谁,宣英道:“举人毕荣。”即将帽套给还平必用,释放宁家。立刻叫知县举人进来。一顿发挥;千无耻,万蠢才,骂个痛快。竟将知县史碑参了浮躁,举人毕荣参了贪劣。宣英问了一名太上老,死于狱中。
  劝人莫做欺心事,撞着清官是对头。
  看官,你听这一篇话,官可是容易做的!史知县见有图书暗记,便章定是指实了。若不是官察院这点救星,把老平活活埋做强盗。就是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