径无媒,尽把繁华付劫灰。
一曲梁州人便误,三千脂粉现楼台。
康梦庚走出村来,已是晚钟初动,残月低沉,只闻茅店鸡声,早见板桥人迹,却并非昨日来时这条大路,那里有什长松花鸟,总是白衣郡主幻成景象,引人入胜。因询之父老,俱说此地向来原有居民,只因有毒蛇害人,故此不敢居住,都搬开去,遂成旷野,康梦庚心里好生快畅,一路走着,因对众人说道:“怪道昨日那白衣童子说此地叫做神君里,又说先世封常山郡主,又姓佘,都含而不露。幸是我小心,不曾上手,若愚莽些,不辨好歹,误与交媾。沾了毒气,必死无疑。”王用道:“这是相公的福量大,那妖物也该数尽了。但不知既被缠住,如何又得脱身?”康梦庚因将前事细说一遍,众人尽皆称异。
在路晓行夜宿,不数日,到了金陵,便在承恩寺里借一个下处住着。尚是六月天气,终日读书之暇,便往各处乘凉游玩,如雨花台、桃叶渡、以及牛首、秣陵诸胜,无不游眺殆遍。其间红楼翠馆佳者固多,在常人见之,便为武陵、姑射,一入康梦庚之眼,只是俗粉庸脂,略无所系。一连游了两月,情兴索然,因叹道:“才美之难,一至于此!”
到八月初旬,众秀才纷纷打点入场,康梦庚虽无意功名,也免不得随众走走。三场之后,等待榜发,却高高中了第五名经魁。报到下处,众人无不喜跃,惟康梦庚坦然不以为得,只吩咐朱相打发报人去讫。明日准备几色礼物,谒见座师房考,并拜拜同年,粗完世事。乃想道:“大凡科名得中,天下尽知。倘贡鸣岐着人赶到此地,踪迹着了,叫我如何抵答?不若悄然往别处一游。今尚在幼年,功名之事,再迟几年也不为晚,只婚姻一节,非旦夕可图。如今只先求佳配,后及功名,径往姑苏一路,或者蛾眉不少,其中定有名姝,若得遂心,岂不美于金紫万倍!”志念既决,便不想上京会试,竟收拾行装,叫王用到水西门雇了一只桨船,即日起程。明早就到了镇江,泊船西门外。进城见见府尊,谢他前日用情之雅,转身又到韩老儿家问问,才回舟中。府尊出城答拜,再三款留。康梦庚是超脱的人,岂肯在势利场中觅食,一等府尊别后,忙忙开船,连下程请帖都不及致送,诗云:人生相竞说交游,一面曾经便强求。
谁似雅人深意气,片帆不为故人留。
话分两头,且说山东潞安府有个参将,姓冯,名雨田,字我公,乃是四川成都府人,出身科目,为人耿介刚直,善谋略,娴弓马。治兵则宽而用严,抚民复安而无扰,故遇敌必克,有战必胜,是时,口方多故,烽烟数警,冯我公屡建奇勋,但五旬无子,止生三女,长次俱嫁,只第三女儿年纪尚幼,不曾允聘,且生得温润秀雅,面如美玉,就叫他乳名玉如,五岁即丧了母亲。冯我公是个豪侠武夫,不重女色,便不想续娶,亲自抚幼女数年,爱如慈母无二,那玉如小姐虽是个小小女儿,然其志性却不与两位姐姐相似。其女红针黹,虽皆精妙,俱弃而不为,终日把父亲这些兵书阵诀细细参研。可惜是个红粉闺姿,倒淹贯着满腔经济,诸凡得失利钝、三才五行之道,靡不洞如观火。往常间父亲射箭,他也学射;见父亲使枪,他也学使;还把父亲的马叫人牵到后衙空地里去学骑。不三五年,不惟冲突之法皆精,且使得一手儿好枪,射得一手儿好箭。父亲虽知他如此,然家世习武,不以为怪。冯我公又酷好兵法,故此不去管他。小姐虽偏事武功,然灵心慧性,终不为习染所移。在闺闱之内,长裙绣带,雾鬓云翘,依然罗袜轻盈,柳腰蛔娜,仍不失美人态度。至于操不律,展柔翰,吟花咏月,赋兴题情,其风雅之音靡不纤纤妩媚。以及弹棋作字,鼓瑟调筝,皆高妙出奇,悠柔合节。真所谓须眉之内第一,巾帼之外无双。
一时王孙公子争来求聘。冯我公也欲完成儿女的事,便与小姐言及。小姐道:“孩儿尚幼,爹爹须从容商议。”冯我公道:“我今年老,只有你的婚事未谐,心里置着这条不了事件。趁着眼前,不可不早为此计。”小姐道:“爹爹春秋方盛,且再过几年,等孩儿长成,再作道理。”冯我公道:“想这几年,你都不惬意,不知何等人家才可允诺?”小姐道:“孩儿岂望极高,只爹爹看来,人才与孩儿配得过的便了。”冯公暗想:“眼前这些人物都与女儿合不上。”便不好再说,只怏快走开去了。有阕《梁州新郎》曲云:[梁州序]郎才何处?佳人空待,恐睽隔天涯之外。幸情根有种,虽将好事终埋,想桃花源畔,连理枝头,定有鸳鸯派。但蜂寻蜨趁也,费疑清,怕风雨无端入幕来。
[贺新郎]谁同调,堪同拜?恐阳春和寡人无赛,画眉各,果安在?
是时,山西有大盗沈昌国,招集亡命,潜据王屋山,僭窃尊号,攘掠地方,肆无忌惮,诸喽罗将卒俱戴黄冠,穿黄衣,自题其巢曰“黄衣寨”。逞其蛮勇,攻城陷地,潞安一带竟险有不终朝之势。守城总兵报闻督院,便令冯我公拒剿。冯我公闻令,连忙点兵出征,星夜到了王屋山下,扎下营垒。
贼营探事的飞报入寨,沈昌国闻有官兵前来,便亲身披挂,提刀上马,赶至山前,大声呼喊。冯我公全装甲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