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戴起来。丫头也都换了青衣小帽。大家一看,不觉笑道:“果然像个主仆,凭他好眼力,也看不出我们破绽。但恐靴子宽大,不便走路。”丫头道:“靴尖里用些软绵塞满了,便不空阔。”当下收拾些细软,叠了两箱,雇个人挑着,小姐竟同诸婢女与老苍头,悄然从黑早出门,竟到山塘买舟,往昆陵进发。果无一人知觉。诗云:金钗隐隐覆乌纱,绿鬓拖云较略差。
广袖不遮莲步小,女中真有丈夫家。
到了昆陵,舟抵东关,先着老儿到府前一问,恰好葛万钟今早送将军往镇江去了还有两日回来。小姐便吩咐搬起行李,且寻个客店寓下。是时天尚未午,在下处好不焦闷,便叫丫头守了房户,自己带个女奴,往街上看看风景。走到热闹去处,见一茶坊,甚是清雅,小姐正觉有些口渴,便进去吃壶茶儿。
店家搬上果品,小姐正尔独酌,只见又有个吃茶的来。小姐观看那人,气宇轩昂,精神神雄赳,年纪只好三十多岁,却五绺长髯,丰颐隆准,好个魁梧状貌。走进店中,把小姐仔细一看,也便在对过一张桌子上坐定,口里虽吃着茶,眼却看着冯小姐。一会儿,立起身来,与小姐拱手,小姐也立起身,拱了一拱。那人连忙走出位来,鞠躬施礼。小姐见他恭敬,忙走近前,作了个揖。那人便问道:“先生何来?”小姐答道:“卑人从吴门到此。”那人道:“有何贵干?”小姐道:“为访一相知,偶尔不值,在此盘桓。”那人道:“我观先生高情逸韵,迥绝时流,虽萍水相逢,同气即为知己,何不并坐一席,大家谈些时事何如?”冯小姐是将门才媛,说着时事,不觉耳热,因答道:“忝在同道,何妨促膝。”便一桌坐下。那人斟送茶来,便问道:“先生贵姓大表?何方人氏?”小姐暗想:“我本是个女子,且莫说出真情。”只含糊答道:“卑人成都人氏,姓马名玉,先君曾拜总戎,今一身漂泊,贫不能归,因而游览天涯,陶情山水,遣此岁月。”那人道:“原来是位公子,且是高士。实不相瞒,不佞亦叨武职,现今镇守江淮。”小姐道:“原来老先生乃是贵客,失于恭敬,乞宥唐突。”那人道:“公子何言若此,请问芳庚几何?有所娶否?”小姐道:“虚度一十七岁,尚尔无家。”那人道:“公子家学渊源,必善谋略。何不屈高就仕,展布奇猷,做些豪杰事业?”小姐道:“文经武纬,虽略晓源流,但无媒之径,又有所不屑耳。”那人点点头道:“公子自重若此,尤见英雄。但可恨满朝将相不能进贤荐士,以致英英俊杰困老风尘,岂不可叹!”小姐道:“老先生戎务劳身,胡为迤逗于此?”那人道:“正欲就任,便道微行,以访豪杰。”小姐道:“尊寓何处?当图造谒。”那人道:“小舟在于河下,只恐不敢屈尊,同至舟中一叙何如?”小姐道:“今晚尚有小事,明日定来拜访。”那人道:“此刻便欲简维,会晤无日,岂忍遽别?”便一手握定,同步出门,叫家人还了茶钱。冯小姐此时力辞不脱,好生懊悔,丫头也横眉竖眼,手势叫他莫去,无奈身不由主。那人紧紧携至船头,执意要他上船,小姐没奈何,只得跨进舱中,只想一言而别。谁知这一去,有分教:来时有路,插翅难归。未知那人是何物色,冯小姐此去做些什么局面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回虎头寨一女子屈服众英雄豹尾关两袿裳权成双伉俪词曰:颠倒扁舟,错认风流,把阴柔赚入貔貅。笑须眉无眼,逼配鸾俦。做干夫妻,虚风月,假绸缪。人在河洲,君子先述,算教他苦乐均由。使英雄气短,儿女情稠,待绿窗人,绿衣客,绿林游。
右调《行香子》
你道冯玉如小姐在昆陵茶肆中所遇,端是何人?原来此人姓沈,名定国,乃是王屋山大盗沈昌国之弟。因沈昌国被玉如小姐戮于阵前,寨中无主,是时沈定国弓马熟娴,膂力出众,且少曾读书,人物豪俊,故凌知生就立他做了寨主,僭称中天大王,乌合豪杰,以继沈昌国之夙志。因王屋山被冯家父女挫了锐气,便自焚了黄衣寨,仍跋扈而南,在于江淮之间立一寨,曰“豹尾关”,潜匿山泽,觊觎州郡。闻知下路民居殷实,府库充盈,便有扫掠之意。故沈定国悄然下苏、常一带,窃探虚实。这日偶然进店吃茶,不期恰遇见了玉如小姐,只认是斯文年少,那知是生死仇家。幸冯小姐不露真情,两下反成知己。但沈定国是个绿林武夫,为何见了这样个青年英俊便倾心爱慕?因沈定国有个妹子,年方十五,虽非上等佳人,也有七八分容貌,名唤云姝。沈定国欲替他觅一佳,因见冯小姐风流蕴藉,十分中意,且说是将臣之子,文武精通,一发欢喜,故邀至舟中。小姐虽心心念念只想脱离,怎奈沈定国死留不放,便治酒款待。略转眼,山珍海味罗列当前,玉斝金尊连斟叠送。小姐告辞道:“卑人不胜杯酌,且有事在身,必欲奉别,容日特诚到贵地相访。”才立起身,沈定国一手拦住道:“不佞虽武夫,不足与言,然忝在肺腑之知,何公子见弃若此?”小姐道:“非敢得罪,实有不得已事,故尔急迫。”丫头在旁接口道:“相公实有正事,另日到老爷任上相会便了。”沈定国道:“纵有贵忙,何妨迟此一日,断不可却小弟薄意。”小姐无奈,只得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