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言香色馨还素,种自冰肌玉骨中。 柳青云见素馨花香美可爱,遂在一株大柳树下,步来步去的倘佯观望。此时看花的游人三三五五,往来不绝。柳青云独赏多时,花家备酒的厨役因禀道:“酒已有了,老爷不知几时来,柳相公先请用一杯何如?”柳青云以看花有兴,因应道:“也使得。”厨人遂张起幕帐,设了一席在花下,请柳青云坐饮。方吃了数杯,忽见许多香车侍女,并许多骑马士卒,簇拥着一乘大官轿抬过去,也是看花的。原来这花田一望皆花,甚是广阔。故来游的,有便择地设席作乐,各适其愿,彼此无碍。
只见那大轿到了花盛处就住了,众侍女忙下香车,走到大轿前去扶出一位小姐来,众侍女围住了他各处去看花。柳青云初时只认得是贵家的老成夫人,也不留心去看,不期那女子坐在轿中,从柳青云眼前抬过,一眼看见他青年美貌,独坐饮酒,心下大以为奇。同众侍女各处去看,看了一遍尽不中意,竟走近柳青云坐的花前来观看。柳青云定着眼睛一看,方知他是一少年女子,年纪只好十五六岁。生得正是:
婷婷袅袅又纤纤,翠贴眉梢玉指尖。
不短不长形影俏,无嗔无怒性情恬。
低呼窗下莺儿愧,悄立风前燕子嫌。
若就古今评国色,敢哂西子是无盐。 柳青云看了,心下暗惊道:“我不料天下有如此美丽女子!”便不觉立起身来去观看,又见士卒连连护卫,知是贵家,恐怕惹事,只得捺定情性,坐着偷看。又恐怕那女子去了,坐失机会,甚是着急。却喜得那女子也贪看柳青云。就如柳青云贪看他一般。在花下假作拈花嗅花,徘徊徙倚,却一片心,一双眼,射定在柳青云身上。立了多时,被侍女催促不过,无可奈何,只得上了大轿,依旧簇拥而去。正是:
少年女子少年郎,那得相看不断肠。
往往来来还想望,一声去也各思量。 这边女子才去了。那边早有花天荷一骑马飞也似赶来。看见柳青云独酌花下,忙说道:“小弟失陪了,勿罪,勿罪。”柳青云竟痴痴的坐着,就像不曾听见的一般,花天荷把他肩上一拍道:“仁兄为何不言不语。想是怪小弟来迟了?”柳青云被拍,吃了一惊,方才立起身来道:“花兄来了么?早来一刻也好。”花天荷见柳青云神情恍惚,因问道:“兄恬淡人也,为何忽作此态?必有奇遇,何不对我一说?”柳青云道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、以小弟之陋质,吾兄见了,尚然谬赞,以为秀美。可惜兄迟来一步,若早一刻来,看见了方才那女子,真是秋水为容,冰雪作骨,便自嫌小弟之形秽了。小弟从来色上看得甚淡,今日被此女子将魂都摄去。故兄到,小弟竟茫然不知。古称燕赵佳人,不期粤东亦有此丽人。”花天荷亦惊讶道:“以兄之美,犹亟称其美,则自然佳丽绝世矣。但不知是谁家女子?”因叫衙役去打听。衙役细细去访问的确,回报道:“方才是赵参将的小姐。今年一十六岁,不但外貌生得齐正,还说他知书识礼,能诗能文。赵参将老爷酬答书札,与人往来移文,都是这小姐代作。”柳青云听了,不禁大喜道:“何如?我看此女子秀美至此,自然聪慧过人,今果然矣。只可恨小弟不才,不能上达,所以视为天渊也。”花天荷道:“一参将之女,未为大贵。以兄之门媚,尚在屈文就武,又何欣羡?这段因缘,兄若属意,包在小弟身上,与兄作伐。但非今日之事,且请放下怀抱,与兄快饮,莫使眼前花柳笑人。”柳青云只得勉强撇开,大家饮酒。二人说说笑笑,直饮到夕阳西下,方并骑而回。正是:
看花准拟醉花神,不道花前遇美人。
一片身心都被摄,芬芳满袖不知春。 花天荷与柳青云着花回去不表。却言赵参军的小姐,名叫红瑞,生得仪容绝世,聪慧过人。虽有两个哥哥,只晓得骑马射箭,至于诗书,却一字不识。这红瑞又无师友,偏生见了就知,听了便悟,到了十一二岁,早已文理皆通;及至十四五岁,便下笔成文,竟是一个女中才子。凡父亲往来的文移书札,皆是他代笔。父亲珍之如宝。有同僚的武将,要求他作媳妇,见他有如此才学,料想不肯嫁与粗豪,故此不敢开口。故至今一十六岁,尚未受聘。往往游山玩水,题诗作赋,自适性情。父母竟把他作一个儿子看待,听他所为。这红瑞是个有心女子,知道父亲是个武将,没有文人来求他,故每借游赏卖弄才华,为择婿之地。
这日到花田看花,不期恰遇见柳青云人物风流,不觉动了一个择婿之想,故徘徊花下而不忍去。及回到家中,又抛撇不下,只得差一个能事家人,到花下来访问那看花的少年是谁。及家人来访时,见花天荷与柳青云对饮,只认得花天荷,不认得柳青云,故此来回覆小姐道:“这看花饮酒的乃是幕府监军花老爷请客。”红瑞听了心下暗想:“前日爹爹曾说有个花监军,献捣巢之策,为元戎所重,原来就是此人。我看此人是个少年,怎来献策?此中定有缘故,须留心细访,方得明白。”只因这一访,有分教:错刘为阮,冒谢成温。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