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有才,你一首我一首,和到如今,和得不尴不尬,却丢了不和,岂不连前面的都看假了?兄弟要你从权,再代他周全一遍。你若不肯,弄出丑来,叫他把甚么面目见人?”原来柳烟小姐自有此才华,正没处发泄,见柳青云要他与花天荷联吟,正关他的痛痒。只是不好便突然应允,因推辞了几句。今见母亲如此吩咐,便不言语。柳青云见姐姐不推辞,知也有个肯意,便欢欢喜喜说道:“花天荷满肚皮疑惑,故逼勒我联吟,指望要出我之丑。姐姐既肯明代,我当面弄一番手脚,耍得他信以为真,从此之后我便说明我有戒,绝笔不作,他也不疑了。真天下之乐事也!”蓝玉小姐见兄弟快活,因也笑说道:“你且不要欢喜。倘或当了面作不出,丑也还要装在你面上。”柳青云道:“姐姐不要吓我,前日已作过两首,把他压倒,那有个后面作不出之理?这是小弟放得心下的,吓我不动。”蓝玉小姐听了,不觉也笑起来。杨夫人道:“你们姐弟既要弄机关,也须早打点停当,莫到那临时慌慌张张,露出马脚来。”
柳青云因教母亲取了几疋纱罗出来,叫裁缝把内外的衣服,俱一样做了两件。又叫人作了两顶一样的片玉巾又叫人作了两双一样的鞋袜,连夜赶完。姐弟二人穿戴起来,就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,连杨夫人并丫鬟仆妇看了,也一时分别不出谁男谁女。大家喜欢不尽。正是:
一番机局一番新。儿女闺中惯弄人。
道假何曾纯是假,认真恰又未全真。
柳青云暗暗打点端正,胆便大了。又过了几日,忽报来薰亭睡鸭池的荷花盛开,因命备酒,自邀了花天荷去赏玩。花天荷到了池上,看见荷花开得十分茂盛,满心欢喜。因笑对柳青云言道:“连日欲与兄联句,因没有好题目,故忍耐住了。今日承兄惠饮,你看新荷满池,香色俱佳,有此美题,只得要求教了。”柳青云笑道:“题虽美,只宜饮酒。若是作诗,便不美了。”花天荷也笑道:“题之美,正美于能借此以索兄之诗耳。又单单吃酒,何美之有?”柳青云道:“兄以作诗为美,小弟以饮酒为美、何不各美其美?兄但作诗,小弟但吃酒,何如?花天荷道:“诗虽美,无酒则枯;酒虽美,无诗则俗。不如还是共饮,联吟罢。”说罢,二人俱大笑起来。柳青云知道联吟今日定躲不过,恐怕日间难弄手脚,只捱到黄昏,方叫摆上酒来,二人看花同饮。
直饮到酒酣耳热之时,花天荷诗兴发作,因叫家人把酒席撤开,止用一攒盒,放在一旁,又叫书童取了一幅长笺并笔砚,在席上铺了。各酌一巨觞,花天荷举觞对柳青云说道:“小弟与兄,原天各一方,幸以文字声气,成了相知。原不易得,况承兄惠饮,又适值芳荷满池,诚良友快心之境,若不留题以纪其事,岂不虚度?兄纵不足小弟,小弟也要勉强兄联吟一首,以作异日风流佳话,不知兄意以为何如?”柳青云道:“知己相对,饮酒赋诗,快事也。弟非不愿,但恐才情驽劣,不足共神骏争驰。长兄既肯循循诱人,小弟安敢痛惜枯肠,不搜索以应台命?但有一言相告,乞吾兄相谅。”花天荷见柳青云应承作诗,满心欢喜,道:“兄既肯赐教,任有何言。无不如命。”柳青云道:“也无别言,只是到作诗时,小弟出神,搜求甚苦,吾兄千万不可与小弟言语,不可叫小弟吃酒,恐打断了心思,便联接不来。小弟拙于当面应酬者,为此耳。就是诗不好该罚酒,亦祈待到诗作完总领,何如?若诗未完,兄若有问,小弟不答,幸勿见怪。”花天荷道:“这个使得。”柳青云又道:“既以为可,就请命题起句,容小弟好慢慢续貂。”花天荷道:“题是赏荷,不必言矣。但起句小弟怎好占先?”柳青云道:“兄既不欲占先,则小弟又何敢居后?还请兄先之何如?”花天荷笑道:“若如此说,小弟又不得不抛砖引玉矣。”因拈笔欲书。柳青云又止住道:“且慢,兄且请用过三杯,以助落笔之兴。容小弟散行七步,少舒搜索之心。”花天荷也不推辞,举杯就饮。
这边柳青云假作散步,便立起身来在亭上游行。此时蓝玉小姐,已打扮得停停当当,在亭后窃听。他二人所言的话,都已听得分明。只看花天荷低头饮酒,不留心时,柳青云早闪了出来,蓝玉小姐早演了进去,仍复坐下。花天荷酒正饮完,因拈起笔来,先写一行诗柄道:
花天荷坐柳青云来薰亭睡鸭池赏荷花,酒酣乐甚,因联句赋情,以志不忘。
花天荷写完诗柄,因题首句道:
六月风光何处多,
花天荷题完首句,即将长笺倒转送在蓝玉面前,道:“小弟已占先了,请续。”一面说,一面饮,睁着两只眼睛,只看蓝玉如何下笔。不期蓝玉竟不言不语,也不思不想,但拈起笔来,便续写两句道:
一池新水长新荷。薰香大雅轻兰麝,
蓝玉写完,也将长笺倒转来,送与花天荷。花天荷看了,大喜道:“好个薰香大雅,非等闲诗人所及。”只管看着蓝玉称赞。蓝玉因听见柳青云曾说过不答应之言,任花天荷称赞。只是低头属想,不作一声。花天荷没法,又得续写二句道:
圣色天然薄绮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