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不字。只是也不便开口便允,低着头做出寻思的样子。李锦鸡见有允意,哪敢怠慢,接连说了几个“请”,自己侧着身子要引道。女学生一想就进去看看也不要紧,休得辜负了人家的盛意,便点了点头,硬着头皮,进了上野馆。李锦鸡一面脱靴子,一面招呼厨子,办几样顶好的中国菜。厨子自是诺诺连声的笑应。李锦鸡接了女学生的书包,引到自己房里。李锦鸡住的是间六叠席的房,虽不甚新,也不甚旧。房中的陈设却都是崭新的,书案上供着一大瓶的鲜花,鲜花上面供着一张西洋裸体美人的油画,神采和活的一样。书案旁摆一张沙法椅,席上几个白缩缅蒲团。李锦鸡随手拿了一个,让女学生坐。女学生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,低垂粉颈的坐下来,手拈裙带,不做一声。李锦鸡殷勤递了烟茶,正待问她的姓名,忽门响,下女引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日本人进来。李锦鸡不见这日本人,还有几分魂魄和女学生说话,一见了这日本人,三魂七魄都吓掉了,登时面如土色,真和泥塑的一般。日本人行礼,也不知道作理会,瞪着一双白眼,恨不得立时破壁飞去。看官,你道这日本人是谁?原来就是东乡馆的主人。他自李锦鸡逃后,四处探访了几日,没有消息,也就自认晦气的罢了。将李锦鸡不成材的行李收叠起来,搁在一间不能住客的房内,李锦鸡的住房,仍租给人住。倏倏忽忽的过了半月,忽然邮便夫执着邮便局的一张纸条,要将赵明庵的那封挂号信收回去。说本人有信通知邮便总局,谓赵明庵久经归国,回条上的收件人是东乡馆,请向东乡馆将原件取回,转寄福建去,所以来取这封信。馆主人吃了一惊,直向邮便夫说这信已交给赵明庵的同乡李某收了,李某现在不知去向。邮便夫将馆主的话,回复邮便局。邮局查存根,款已有赵明庵的图章领了,打了个电报向福建去问。回电赵明庵归国时,并未托人收受信件,图章确系伪造。邮局只得仍找东乡馆。馆主自知说不过去,不能不担任赔偿。只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人,如何亏赔得起?拼命的四处探听李锦鸡的下落,这日居然被他探着了。进门见房里有客,存着些客气,不做声。

  女学生见有人进来,即告辞起身。李锦鸡迷迷糊糊的,也不知道留,也不知道送,略略抬了抬身,便由她去了,心中只计算如何遣发这债主。神思稍定,听得馆主开口说道:“李先生搬到这里,倒很好。多久就想来奉看,因为不知道先生的住址,所以耽搁到于今。”李锦鸡听了,格外难过,老着脸笑道:“很对你不住。前月我因有点急事,到大连去了,昨日才回来。同着两个朋友,他们定要住上野馆,又不懂日本话,强扭着我陪他一两日。本打算明后日回你那馆子来,恰好你今日来了。这房间并不是我的,你看这些陈设不都是新的吗?方才来的女客,便是我朋友想纳个日本妾,约了今日来看,刚遇着我朋友有事出去了。我前月走的时候,不给你信,也有个理由,并非想逃你的债。你看我平日挥霍,大约也知道我不是逃债的人。只因去大连,是为我民党的秘密紧急事,一则说出来防人知道,二则那时手中的盘缠不多。告诉你要走,不算清帐,恐你挽留,误了我的事,所以瞒着你走。你素知我系民党要人,举动是与常人不同的。你于今且回去,我明日定到你馆里来,我还是要到你那里住的。我们老宾主,有话都好商量。”馆主人听了李锦鸡一篇鬼话,到底摸不着头脑,有几分认作真的,连连点头道:“原来有这些原故,先生能再到小店去住,自是感激。只是赵先生的那封挂号信,邮便夫来了几次,问我追赔那汇来的钱。先生可怜我做买卖的人,如何受累得起?望先生出来担认一声。”李锦鸡听了,又加上了一层慌急,思索了一会,忽抬头向馆主道:“那信是赵先生托我收领的,如何邮局能问你追赔哩?赵先生动身的时候,将他的图章交给我,托我替他取款,背了脸就不承认吗?这还了得!这事不与你相干,我去邮局办交涉便了。你放心回去,包管邮局不再找你了。此刻时间不早,邮局办事的放了假,明日我办好了交涉,便到你馆里来。”说完,气忿忿的骂道:“赵明庵那东西,这般教我丢人,还了得!决不饶他!我和他同乡,又是亲戚,他的钱我又没拿着使一个,也替他还了帐,如何又追问起来?”李锦鸡一个人叨叨的骂个不了,馆主也摸不着头脑,见说得这般认真,便将心放下。李锦鸡骂时,下女来问菜已弄好了,就开上来么?李锦鸡借着收科,叫快开来,添一个客饭,打五角正宗酒来。馆主忙装出告辞的样子,李锦鸡拉住笑道:“你我还客气些什么?已招呼他们厨房弄了几样中国菜,随便喝口酒。你又是欢喜喝酒的。”

  馆主听说,也笑着仍坐下来,谢了几句。李锦鸡偶一回头,见女学生的花布书包还摆在桌上,心中大喜,忙起身收在柜里。

  下女开上饭来,陪着馆主饮了几杯酒。吃完饭,哄着他去了。

  从柜里拿出书包来,打开一看是几本法文算学教科书。看书面上写着“有马藤子”四个字。李锦鸡寻思道:神保院对门有所洋房子,门口挂着“法学士有马通辩护士事务所”,说不定是她家的,我等着就是。她明日上课,必来这里取书包,怕她不送上门给我取乐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