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士只翻着眼睛望了下女,苏仲武知道她不懂日本话,即回身走进去,笑脸相承的问胡女士道:“女士可是要会黄文汉?”胡女士用那柔情似水的眼光,连瞟了苏仲武几下,也笑嘻嘻的答道:“先生可知道黄君到哪去了?”苏仲武初次在教育会遇见胡女士,本就起了不良之心,只因黄文汉几句冷话,将一团高兴打退了。后来几个月不曾见面,又有了加藤梅子几个字横亘在脑筋中,所以没再起念头。今日见她来会黄文汉,已料想是被黄文汉吊上了,暗道:怪不得黄文汉那时阻拦我,原来是为他自己。我何不趁这时机也吊她一吊,出出胸中的恶气。吊到了手,乐得快活快活,便吊不到手,我也不费了什么,好在是顺便的事。主意已定,便从衣袋中摸出张名片来,双手递给胡女士道:“久慕女士的荣誉,常恨不得会谈。黄君和我是同乡,时常对我说女士之为人,更使我想慕不置。”胡女士喜孜孜的接了名片,连道不敢当,便不问黄文汉的去处了。穿了皮鞋,笑问苏仲武道:“先生也是住馆子吗?”苏仲武道:“我嫌馆子嘈杂,一个人又犯不着住贷家,就在南神保町住了个贷间,房子倒还清洁。女土刚从甲子馆出来,甲子馆有女士的朋友住着吗?”胡女士笑道:“我就住在甲子馆,闲时尽可请过来谈话。”苏仲武笑道:“我闲的时候多,若蒙女士不讨厌,什么时候教我来陪着消遣,我就什么时候过来便了。”前集书中说过,胡女士是最喜人恭维的,听了苏仲武的话,甚是高兴,登时斜睨了苏仲武一眼,微笑答道:“你夜间十点钟以后来罢。十点钟以前,来访的客太多了。”苏仲武忙点头道是。

  二人同走出玉名馆,胡女士要往饭田町去,只得分手。苏仲武向神保町走了几步,复回头追上胡女士,殷勤说道:“十点钟以后,不教我白跑么?”胡女士嗔道:“便白跑十趟,算得什么?你们男子,横竖吃了腿的饭。”说着,点头笑了一笑,掉臂摇身的走了。苏仲武受了胡女士一顿奚落,痴立了一会,回想起刚才对谈的滋味,真算是三生有幸,不由得欢欣鼓舞的跑回家中,更衣洗澡,静待良时。十点钟已过,便跑到甲子馆来。这晚,胡女士知道苏仲武要来,十点钟以前,早将来访的客撵了出去。见苏仲武进来,连忙起身握手。苏仲武见胡女士只穿一件水红色纱的西洋浴服,下面赤着双足,被那白日一般的电光照着,连两条大腿都看得分明。头上青丝撩乱,散披在两枝白藕般的臂膊上面。那种惺忪意态,苏仲武不觉魂销,握了胡女士的手,不忍释放。只因是初次拜访,不敢鲁莽,勉强丢了手,就一张靠椅上坐着,心中兀自怦怦的跳个不了。初尝这种滋味的人,自然是有受宠若惊的模样。胡女士拿了枝雪茄烟,送到苏仲武面前,擦上洋火。苏仲武正在发痴的时候,被洋火的响声一吓,醒了过来,连忙起身,就胡女士手中吸燃了烟。胡女士弃了手中烧不尽的火柴,推了苏仲武一把,笑道:“你发什么呆,这样失魂丧魄似的,想心事吗?”苏仲武忙敛神答道:“没有,没有。刚才来的时候,因欲急于见面,走急于,有些倦意,想坐息一刻儿,并没有什么心事。”说到这里,接着向胡女士笑了一笑道:“我的心事,就是想到这里来,既到了这里,还有什么心事?”胡女士用指在苏仲武面上羞了一下道:“也亏你说得出!”说着,挨坐在一旁,跷起一只腿,搁在苏仲武腿上,扯着苏仲武的手,正要说话,忽然想起桩事来,立起身,拍手叫下女。下女来了,胡女士对苏仲武道:“你为什么不替我说?”苏仲武跳起来急道:“你又不说,我知道你教我说什么?”胡女士嗔道:“蠢东西!你这也不知道。你对她说:‘会我的人来了,只回我不在家,不要让他们进房来。’”苏仲武听了,心想:这话我怎好对下女说?望着胡女士不肯开口,胡女士啐道:“你真无用!好好,不说也罢了。”说着,赌气掉转身坐在椅上,自言自语。苏仲武见她生气了,只得厚着脸皮向下女说了,下女掩口胡卢而去。胡女士才回嗔作喜,拉苏仲武同坐。苏仲武就座笑道:“你为什么不见客?可能令我真个销魂?”胡女士笑道:“我令你真个销魂吗?我却不是给男子做玩物的。你要说自问能给我真个销魂,我倒可承认。只许你们男子糟蹋女子,我们女子便不能及时行乐?男女平权的话,恐怕不是这般讲法。”苏仲武虽没学问,只是男女平权的话,他却不甚赞成。见胡女士这般说,不由得现出些反对的脸色。胡女士见他脸色不对,赶着问道:“你们男子,不应该给我们女子做玩物吗?你们男子从来是生成的一身贱骨,待他稍为宽一点儿,他便放纵起来,不听人调度了。”苏仲武不服道:“你说我们男子应给女子做玩物,不错,我也不和你争。只是吉原新宿那猪圈似的房子里面,一群一群关着的,何以都是男子的玩物,却没有关着一个女子的玩物呢?”胡女士听了大怒道:“你放什么屁!你敢当着我欺我们女子吗?你们坐在那猪圈里面去,看我们女子来不来嫖你!你从哪一点看出我们女子比你们男子贱些来?”苏仲武见胡女士动了真气,吓得慌了手脚,赶忙赔礼道:“我本是一句笑话,虽说得过于荒谬,只是确系无心之失。你若因我一句话便动起真气来,我就更该死了。”说着,连连作揖不止。胡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