仍坐着不动。胡女士醉态矇眬艨耽的,教苏仲武去会帐。这个东道主,做了苏仲武三十多块。会了帐,问胡女士道:“你醉了,叫乘人力车,送你家去好么?”胡女士怒道:“谁醉了!你看见我醉了吗?我家去不家去,有我的自由,用不着你干涉。”回头向王甫察道:“你陪我到一个所在去顽顽。”说了,催王甫察就走,也不顾苏仲武。王甫察匆忙向苏仲武谢了扰,跟着胡女士去了。

  苏仲武只气得目瞪口呆,懊恨了一会,忽转念:我何必自寻苦恼?她这种烂淫妇,我本对她没甚情分,我现放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这里,我不去恋爱,偏怕得罪了她,要和她来周旋?

  她历来是今日爱上姓张的,便和姓张的睡,明日爱上了姓李的,又和姓李的睡,怎值得我来吃她的醋?我尽在这里发呆做什么?已有十几个钟头不见我那梅子的面了,何不到她那里去看看。心中想着,脚便往楼下走。才走了几步,只见下女在后面喊道:“先生,你忘记了东西。”苏仲武回头看时,乃是胡女士的一包像片。想不替她拿,又觉得不好,没奈何,只得从下女手中接了。回到家中,撂在柜子里面,仍匆匆出来。

  到青山一丁目,黄文汉正在家中陪春子闲话。梅子和圆子还在院子中寻蟋蟀。见苏仲武走回廊经过,梅子跑过来悄悄的问道:“明日去学校里参观,你同去么?”苏仲武道:“你去不去?”梅子偏着头寻思了一会道:“我去。”苏仲武道:“你去我为什么不去?”梅子还想说话,圆子在院子中摇手,用嘴努着房子里面。梅子横着眼睛,握着小拳头,向房子里伸了两伸,复跑到圆子跟前去了。苏仲武便走进房来,黄文汉递蒲团让坐,将约了明日去参观学校的话,说给苏仲武听了。春子问苏仲武高兴同去么,苏仲武道:“夫人教我同去,当得奉陪。”黄文汉道:“我们明日去得早,苏君若去,今夜在这里歇宿才好,免得明早来不及。”苏仲武只望有此一句,当下也故意踌躇了一会,才答应了。三人说了些闲话,已是上灯时分,梅子帮着圆子弄好了饭菜,和下女一同搬出来,大家吃了。黄文汉同苏仲武到自己房里,苏仲武将胡女士今日如此这般的话说给黄文汉听。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我真个忘记了,不曾问你,和她到底怎么上手的?”苏仲武见问,心中倒有些惭愧,不敢说是八月廿七日吊上的,说是黄文汉到日光去了几日之后,在歌舞伎座看戏吊上的。黄文汉也不追问,但笑道:“你这人,教你上上当也好。那日从教育会出来,我就教你不要去打她的主意。你闻她的名,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女子,十几岁的小女孩,冲到南,撞到北,到处还要出出风头。若讲她的学问,可说得一物不知。连一张邮片,也写不大清楚,全凭着一副脑筋比常人稍为灵敏点儿。她家中又没有三庄田、四栋屋,她这种挥霍的用度,你说她不敲你这种人的竹杠,她吃什么?用什么?她见钱便要,全不论亲疏远近。她几次想敲我的竹杠,没有敲着,倒被我教训了她一顿,她却很感激我。她敲了人家的竹杠,并不瞒人。她对我说桩事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她说她从监狱里出来之后,因为是吴之瑛电保的,就住在吴芝瑛家中。

  她平日听吴芝瑛的书名很大,便买了把折扇,请吴芝瑛写。吴芝瑛当时接了,放在一边,说等高兴的时候,替她用心写好,她也不理会。过了两日,她正外面会客回来,打吴芝瑛卧房窗下经过,听得吴芝瑛和她丈夫在里面说话,她便从窗缝里去看。

  只见吴芝瑛的丈夫正提着笔,俯在案上,凝神静气的在那里写折扇。她认得那把折扇就是自己买的,心想:我教吴芝瑛写,为什么拿给她丈夫写?且看她怎生对我说。当下也不做声,悄悄的退到外面。迟延了一会,约莫扇子已写完了,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进去。只见吴芝瑛笑吟吟的捧着折扇迎出来说道:‘幸不辱命,扇子已写好了,只是差不多费了我一个钟头的精神,比我写金刚经还要吃力。你看时下的书家可能摹拟得出?’她接在手中一看,居然落的是吴芝瑛的款,且字体笔意,和平日所见落吴芝瑛款的一样,忍不住笑道:‘写是写得好,只是我想请你写,并不想请你家先生写。这里虽然落的是你的款,在旁人见了,一般的可宝贵,我却心理上总有些不然。我请你写扇子是做个纪念的意思,字体工拙却不计较。你何时高兴,再请你亲笔替我写一把,这把还放在你这里,我也用它不着。’吴芝瑛见自己的玄虚被她识破,羞得恨无地缝可入,当下胡乱敷衍了两句,仍收了扇子退回自己房中去了。自此吴芝瑛对她,更格外的尊敬。她说她走的时候,吴芝瑛还送了她五百块钱,殷勤求她不要和别人说。”

  苏仲武道:“我看这话不足信。吴芝瑛享这大的声名,岂无一些儿实学?并且写一把扇子算得什么,何必也要丈夫捉刀?说那些文章不是她自己做的,倒有些相信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做文章可请人捉刀,写字自然也可请人捉刀。虚荣心重的女子什么事不求人替她撑面子?即如母大虫唐群英,连字都认不了几个,她偏会办报,偏会做论说。仿佛记得她有一篇上参议院的书,论女子参政,连宋教仁都奈她不何。你不知道,现在有些人物专喜欢替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