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弟,平日都是叫许先生。这许先生为人正直不过,在革命党中又是老前辈。

  袁世凯收买议员的时候,不敢和他议身价,悄悄的送了两本银行里领款的折子给他,教他随意领着用。他见一本是交通银行的,一本是中国银行的,他笑了一笑道:“老袁,你除了这种手段,想也没有别的本领了。我父母留给我的干净身体,纵不受国民付托之重,我也不忍心给你污了去。”当日即将银折送回袁世凯。袁世凯见了,只气得说话不出。许先生也不管,回到家中,心想:同事的十九都失身被老袁诱奸了,我一个人干得成什么事?没得劳老袁的心,日夜打主意谋害。眼见得“共和”两个字是有名无实了,见机而作,不俟终日,我何不早走一脚,也免得同事的嫉刻我。许先生一个人想妥了,便请了个假,一溜烟跑到天津。从天津到上海,在上海住了好些日子,会了东南亡命的几个朋友,一路到东京来,图清净就住在大冢。

  大銮时常到许先生家里来,许先生很知道大銮能干,心性纯洁。

  有事很肯和大銮商议,在东京住了些时。

  袁世凯知道在日本的亡命客不少,心中很忧虑留着这些祸根在这里,终不是好事。中国这么样大,哪里防备得了?他们那些亡命之徒坐在日本,横竖没事,终日打主意捣乱,岂是久安长治之道?只是他们已经逃到外国去了,又不能设法捕拿,如此怎生是好?好个袁世凯,真是足智多谋,想了一会,居然被他想出一个又毒又狠的计策来。诸君道他是什么计策?他这计策,就是专从我们国民的劣根性上着想出来的。我们国民的劣根性是什么?就是要钱、想做官。说起来伤心,亡命客是袁世凯的敌人,袁世凯是亡命客的仇人,在表面看起来,两方面都没有说话的余地。袁世凯纵有钱、有官,如何能送得到亡命客家里来?亡命客纵十二分要钱想做官,又如何好意思去向仇人伸手?这不是一件毫无情理的事吗?唉,殊不知中国的事,真不可以常识去猜度。任是甚庄严的所在,只跳在黑幕里一看,才知道千奇百怪,应有尽有,真不愧为地大物博之中华民国。

  且等不肖生慢慢的在下章写出来,诸君自然知道了。

  第六十七章 穷变节盼黄金续命 愤填膺借浊酒浇愁

  话说袁世凯因民党人物亡命到日本的不少,恐怕留下这种祸根,将来乘时窃发,为害不胜防止,便想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。他知道亡命客的内容,腰缠富足的,恐怕人家需索,都杜门不出,穷苦的亡命客莫想见得着他们的影子。穷逼得无奈,一个个怨天恨地,翻悔不该跟着他们闹,闹得于今衣食无着,有家难归身。袁世凯便利用这当儿,打发一个三等走狗,携带巨款到东京来,收买这些穷苦亡命客。这三等走狗是谁呢?说起来大大有名,乃是《水浒传》上蒋门神的灰孙子,生长在四川地方,平日很欢喜哼两句皮黄,行止举动,又是个小丑样儿,旁人便拿他比作上海戏馆里唱开口跳的杨四立。他却也居之不疑,自称为小四立。久而久之,便去了小字,加上他的姓,于是鼎鼎大名的蒋四立就现了世了。此次奉了袁皇帝的圣旨来收买亡命客。可怜这些穷苦小子,一个个正饿得眼睛发花,得了这消息,哪里还能顾得名节?惟恐蒋四立不要,发誓愿写证书,都争先恐后。蒋四立起先一个人办理,后来人多了,一天忙着接见,便请了他二个同乡姓陈的来帮办,生意非常发达。有几个湖南的志士本是躲在上海的,因听说东京有这么一回事,就连夜跑到东京来,求着蒋四立要投降。此时蒋四立因为美不胜收,遂改定章程,限了几项资格。跑来的志士资格不合,没有考得上,气忿得逢人便发牢骚,说立刻就要回去运动革命。这话传到蒋四立跟前去了,笑得蒋四立眼睛都没了缝。

  光阴易过。蒋四立正在收买上紧的时候,北京的筹安会发生。蒋四立也想在东京设立一个筹安分会,和一般投降的志士商议,志士都甚赞成。便定了双十节的那日,在日比谷松本楼开成立会。何以偏偏的定了双十节的那一日呢?却有个道理。

  因为他这会,只好在袁世凯势力范围之下,明目张胆的闹,在日本终觉有些害怕。双十节这日,民党的人十九要去赴纪念会。

  好事点儿的学生,也必去凑热闹。大家都去忙纪念会去了,便没有人来干涉他的筹安会了。人不知鬼不觉的,偷着将筹安会成立了,岂不好吗?所以特定了这日。

  这日吴大銮到过了纪念会,同许先生回到大冢。许先生喜笑道:“今日的盛会,在东京留学界,近年来是没有的,足见人心不忘共和。这种会最足表示我们国民的倾向。今日日本人很注意的。我前几日提议发起这会的时候,黎谋五先生对我说,就怕到的人不多,现出种冷静样子来,给外国人看了,或因此改变对我国的方针,那就关系我共和的存亡了。我当时心中也有些拿不稳。直待到会的来了一千以上,我才把这个心放下。”吴大銮点头道:“有先生和黎谋五先生出来主持,我就知道到会的一定不少。不过我对于今日的会,仍是悲观,不晓得先生的意思怎样?”许先生道:“你以为悲观的在哪一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