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了,一饮而尽。又斟了一杯道:“这杯是老朽预祝你成功的酒。”大銮也谢着喝了。许先生见大銮的酒实在喝得不少了,恐怕他醉了不辨路径,便笑说道:“我本也要敬两杯,惟恐喝多了误事,不是当玩的。这两杯酒,留到明早庆祝成功的时候痛饮罢!”大銮也谢了。陈夫人叫下女来,撤了酒换饭来,都胡乱用了一点,陈夫人自帮着下女收拾碗盏。

  大銮和黎、许二人坐着闲话,所议论的,无非是蒋四立的丑史。外面的雨,一阵大似一阵的下。大銮笑道:“这畜牲今日合该命尽了,雨越下得大越好。此刻大约已有十点钟了。”

  黎谋五掏出表来看道,“刚刚十点钟。”大銮起身,披了斗篷笑道:“我去去就来,大约不要一个钟头。万一出了事,我进了监狱,二位万不可来探望我。”黎谋五连忙插口道:“哪有这等事。不要一个钟头,定要回的,我就坐在这里等你。”大銮笑了一笑,也不答话,辞了众人,套上长筒靴,冲着暴雨走去了。走了好远,黎、许二人还在房中听得靴子声响。二人相对太息了一会,都默默无言,只悬心吊胆的,希望刚才那种靴子声响回来。一点钟容易过去,看看到了十二点钟,雨仍是下得紧急,哪有一些儿靴子声响呢?只急得两个人搓手跌脚蹉叹不已。许先生与大銮情厚,想起他那样英勇少年,若为一个蒋四立送了性命,岂不可惜!这一去两个钟头还不回来,不是出事是什么?我知道日本警察是最厉害的,在世界上第一有名。

  又是在这更深人静的时候,街上没有行人,只要把警笛一吹,四面站岗的警察包围拢来,往哪里去躲?要是人多,还可以钻入人丛里,几转几弯,警察便迷了方向。偏偏的今晚又下大雨,到这时候,街上必然一个人也没有,这事一定糟了。又听得黎谋五在旁唉声叹气,和着外面的雨声,更觉得凄惨,把不住眼泪只进出来。又过了一点钟,仍没有影响。黎谋五捶着席子道:“坏了,坏了,决无生还之望。”许先生只是低着头垂泪,陈夫人也在一旁着急。惟有那小女公子,一些儿也不晓得,玩倦了,早教她妈铺好床,给她睡觉。她此时已是深入睡乡了。还有个不知着急的,就是那天不管地不管的下女,只晓得每日吃三顿饭,每月拿三块钱,到此时也是睡得人事不知了。可怜这三个醒着的,只急得比热锅上蚂蚁还要难受。这三个醒着的在这里难受,还有一个大銮在那边醒着的,此时更是难受呢。

  再说大銮十点钟的时候,从许先生家出来,一心只往前进,并不觉着雨大。上了电车,见坐车的人很少,心想:这真是天假其便。若是街上的人多,跑起来都碍手碍脚,说不定还有多事的帮着警察来拿我。这大雨一下,街上没有行人,只三四个警察拢来,且打死他再说。车行不一会,到了春日町。跳下来换了三田的车,在水道桥再换了四谷的车,都没多人乘坐。一刹时到了,大銮看电柱上的挂钟,才到十点二十分。一边向蒋四立住宅走去,一边打主意如何骗蒋四立出来。脱靴子进去,是不妥的。听说猿乐町有个姓周的,和蒋四立最好,也是民党中的激烈分子,在蒋四立手下投降的。投降之后,在蒋四立跟前很会先意承志,同孝顺他亲老子一般。所以深得蒋四立的欢心,蒋四立倚为左右手,凡事都要和姓周的商议了再做。我何不托辞,就说是他打发我来,有机密事报告的?他一时必不疑心有诈。只要见了面,还怕他逃了吗?旋想旋走的,大銮脚步快,已到了那条小巷子口上。警察被大雨淋得不敢站在街上,躲在岗棚里面。大銮走过身,偷看那警察,年纪在三十左右,板着脸据在里面,自以为威风了不得似的。大銮恐怕被他认真了面孔,不敢抬头,一直入了巷口。咬了咬牙,右手探入下衣袋里,拨开了枪上的保险机,抽出来擎在手中。左手一边敲门,口中一边高声喊着“御免”。喊了两句,里面一个少年男子的声音,用日本话问道:“是谁呀?”大銮说中国话答道:“是我,猿乐町周先生特教我来会蒋先生,有句话说。”少年男子推门出来,大銮从栅栏门缝里一看不认识,仍低了头。少年男子抽开了栅栏门的小铁闩,大銮一手推开了,跨一脚进去,笑吟吟的问道:“蒋先生就纳福了吗?”正说时,楼梯声响,少年男子道:“还没睡,下来的就是。”即听得蒋四立的声音问道:“从哪儿来的?这么晚,又下雨,有什么紧急事?”蒋四立说着话,向大门走来。大銮道:“周先生教我,有秘密话报告。”蒋四立向大銮望了一望,知道有异似的,停了脚步。正要仔细定睛看大銮,大銮恐被他识破,将斗篷一撩,对着蒋四立的胸窝一枪打去。轰然一声响,只吓得那少年男子往席上一扑,口中喊起妈来。蒋四立着了一枪,气忿得伸手来攫大銮,大銮巴不得他近身,对着他腰下又是一枪。蒋四立又着了这一枪,实在撑持不住,仰面往席上便倒。

  大銮回头望了一望,不敢久停,拔步往外就走。远远的见一个警察堵住巷口站着,大銮只作没看见,握着枪在斗篷里面大踏步往巷口走去。警察听得枪声,第一响没听出方向。此时的雨略小了些儿,第二响便知道在巷子里面,忙拔出刀来。正想进巷子拿凶手,见大銮冲了出来。听脚步声音非常沉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