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名字?他夫妻吵嘴,为什么夹着那日本女人在里面?”小暴徒笑道:“你在东京见多识广,为何连他你都不认识?他不是有名的癞头鼋曾部长吗?”黄文汉连连点头笑道:“是了,是了。他哥子曾大癞,我便认识,是参议院的议员。他们夫妻为什么事吵嘴,你知道么?”小暴徒道:“我为什么不知道?我就住在这里,天天听得他们吵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究竟为什么事?”小暴徒道:“你到我家中去坐么?我的家就住在这里。”说着,用手指着左边一家小房子道:“你看,就是癞头鼋的斜对面。在我楼上看他楼上,看得十分明白。”黄文汉点头道:“到你家去坐坐也使得。只是我还要归家去有事,不能在你家久坐。”小暴徒道:“坐坐吃了晚饭去不迟。”黄文汉摇头道:“下次来吃罢。”二人说着,已到了小暴徒门首。小暴徒推开门,让黄文汉先进去。二人同脱了木屐上楼。黄文汉看小暴徒房中一无陈设,只一张破烂的方桌,上面搁了几本旧书,一张靠椅。上面蒙的花布也破了,露出竹绒来。席上几块蒲团,都不知从哪一家旧货摊上买来的。心想:他们小亡命客的生活,也就穷苦得可怜了!小暴徒顺手拖出那张破椅子来,给黄文汉坐。黄文汉坐了。小暴徒跑到楼口拍了几下手掌,不见下面有人答应。小暴徒便用日本话喊道:“下面没有人吗?”连喊了几声,只听得下面一个女人的声音,有声没气的答道:“有人便怎么样?”小暴徒低声下气的说道:“有人便请你送点开水上来。”黄文汉连忙阻拦道:“不必客气,不喝茶,我只坐坐就要走。”小暴徒进房笑道:“喝杯茶也是客气吗?我因为欠了这里三个月的房饭钱,待遇便怠慢得不成话了。我一时又不得钱还他,只得将就点儿。我这里还是好的。我有两个朋友就住在这里没多远,也是欠了三个月的房饭钱,他那房主人简直不肯开饭了。只许拿东西进去,不许拿东西出来。哪怕一个小手巾包儿,他都要抢着看过,知道是不能当、不能卖的,才许拿出去。吓得连我那朋友的朋友都不敢拿东西到他家去,怕被他扣留。他又不讲理,硬说出来,怕别的朋友帮他运东西出去。你看受小鬼这般待遇,伤心不伤心?”黄文汉叹息问道:“他不肯开饭,你那两个朋友吃什么呢?”小暴徒道:“哪有一定的东西吃,遇着什么便吃什么,也时常跑到我这里来吃饭。我这房主人还好,虽不愿意,却也不说什么,不过没有菜便了。他们哪里还讲究有菜没菜,只要有一两碗饭塞住了肚子,这一天便算是造化了。但是我也不敢多留他们吃,恐怕我这房主人一时看穿了,连我的饭都不肯开,那不更糟了吗?所以有时他们来了,我拿两三个铜板给他们去买山芋吃。他们此刻是只要一天有一次山芋吃,便不说委屈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他们都是谁的部下,怎这般清苦?”小暴徒笑道:“谁的部下?都和我一样,是许先生的学生。”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怪道这般穷,原来是许由的弟子!此刻许先生怎样了?”小暴徒道:“什么怎样了?从去年九月,因蒋四立的案子牵连,在警察署坐了两个多礼拜。后来释放出来,仍住在大冢,穷得一个大子也没有,直到于今还不是和我们一样,衣服也被我们当尽了。师母的一对金圈,一对金指环,因为去年筹办双十节纪念会,都换了充了用度。还差百多块钱,仍是许先生出据和曾参谋借了,才填补了这个亏空。你看他哪里还有钱?”黄文汉道:“然则他一家人如何生活?”小暴徒道:“起初有当的时候便当着吃。后来几件衣服,大家都分着当尽了,只得拣相好些儿的朋友处借。此刻是借也没处借了。恰好上海又有电报来,催他回上海去,并汇了些路费来,就安排在这几日动身。我今日上午还在他家里吃午饭。他说一到上海,便汇钱给我们,接我们回去。我们就苦,也苦不了许久了。”

  黄文汉笑道:“我到你家中来坐,原想听癞头鼋夫妻吵嘴的事,倒被放你一大篇的穷史,打断了话头。你且将他们夫妻吵嘴的原因说给我听听看。”小暴徒点头道:“你看可恶不可恶?叫了这们久,还不见送开水上来。”说着又要向楼口跑去,黄文汉连忙起身拖住道:“我又不口渴,只管呼茶唤水怎的?”小暴徒叹了口气道:“人一没有了钱,比忘八龟子都不如。你要听癞头鼋夫妻吵嘴的事,我说给你听罢。我先问你,癞头鼋的女人你见过没有?”黄文汉摇头笑道:“癞头鼋我原不认识,他女人我何曾见过!”小暴徒摇头道:“不然,他女人很出风头的。去年双十节在大手町开纪念会,派了她当女宾招待,她还上台演了说。那日只有她一个女人演说,你难道不曾看见吗?”黄文汉道:“那日我并不曾到会,如何看见?”小暴徒跌脚道:“可惜可惜。你那日如何不到会,不听她那种爱情演说?”黄文汉笑道:“如何叫作爱情演说?”小暴徒大笑道:“我至今想起来,还是骨软筋酥的。我且将她那日的演说述给你听听,你便知道她之为人了。不特知道她之为人,并可以因她这一段演说,想象她的风情绰约、体态轻盈,癞头鼋的艳福不浅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还有事去,你少说些闲话,快说她演了些什么说?”

  小暴徒笑嘻嘻的,将一张破烂方桌子拖到房中间,教黄文汉就椅子坐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