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一个人坐在房中纳闷。胡庄一纳头倒在草席子上,叫饿了快弄饭。下女道:“饭久已煮好了,在这里等,请你弄菜便了。”胡庄对张裕川道;“请你去弄罢!那一大篇饿肚胡说,把我累苦了。”刘越石道:“倒亏了你那一篇胡说,不然,我们都白送他教训了一顿。那警官还好,听了你的话绝不动气。我虽不大懂得,只看你的词色,便知道说的不是好话。”张裕川在厨房里插嘴道:“我看那警官若不是听了老胡的一篇议论,说不定还要议我们的罚呢。他们对于不懂日本话的中国人,有什么法律,可以欺便欺了再说。老刘你说那警官好,我说那警官滑极了,最会见风使舵的。”姜清跑到厨房里,轻轻跺脚说道:“什么体面事,怕人家不听得,要这般高声说,真把我急死了。”张裕川也自觉得喉咙过大,即笑着不做声。一刹时菜已弄好,四人随便吃了些儿,都扯伸脚睡了。

  过了几日,刘越石走到黄文汉家,只见黄文汉一个人在家打着赤膊正清检什物。刘越石问道:“你要搬家吗?”黄文汉一边抹着汗一边让座,答道:“不是搬家,我要到箱根去旅行,这些零星东西,不收拾下子不好。听说你们打牌出了乱子,我一晌没得闲,不曾到你家探问,究竟是怎么的,闹得警察来了,你们尚不知道?”刘越石将情形说了。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怪不得。笑声掩住了门响,你那种下女,自然是不敢见警察。那老胡还不错,日本话也来得,只是开口太迟了。若早和来的警察说,不过罚点钱罢了,决不得拘留那一晚。”正说着,郑绍畋来了,进房见了刘越石,便指着笑道:“你们那日的事,你不肯说,我也知道了。并且我还知道,那警察何以晓得你们打牌,才来拿的原故。”黄、刘二人诧异道:“你怎么知道,有什么原故?”郑绍畋道:“不必问我。老刘,你只回去问那日拖住你不许说话的美男子,便明白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你既知道,爽直些说了出来罢。吞吞吐吐的做什么,教人闷破肚子。”

  郑绍畋望着刘越石道:“你隔壁不是住了个中国女学生吗?”刘越石道:“不错,那女子还生得很俏皮,时常穿着西洋衣服在街上走。”郑绍畋拍手笑道:“你们就吃了她生得俏皮的亏呢。你知道那女子是谁呢?就是浙江鼎鼎大名的陈女士。这女士到日本来,大约不过两三年,听说也是公费。容貌你是看过的,莫说拿什么蔷薇花、玫瑰花去比她不相称,就是带露的芙蓉花映着太阳,也没有那般鲜艳。天生的爱好,行动起来,数十步就有一股艳香钻心扑鼻。闻了那般香,即如中了蒙汗药似的也不知有多少。你那对门不是还住了个中国少年吗?”刘越石点头道:“不错。我见他每日要换几套衣服,时而是极阔的和服,时而是中国衣服,时而是大礼服,时而是燕尾服,时而是先生衣服,呵呀呀,世界上男子所有的衣服,大约也被他穿尽了。”郑绍畋笑道:“你们尝那拘留所的滋味,就是他孝敬的。”刘越石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?我们没有一个认识他,无原无故害我们做什么?你说出来,我决不饶他。”

  郑绍畋道:“你说无原无故,原故大得很呢!那人是广东番禺人,姓林的,名字我却不知道。他家里住在横滨,是个大商家。他在大同学校毕了业,时常到东京来玩。一日在中国青年会,无意中看见于那陈女士,他就失魂丧魄的,如受了陈女士的催眠术,身不由己的跟着陈女士走。陈女士走到哪里,他也跟到哪里,一径跟到骏河台。陈女士进屋不出来,他知道陈女士住的是贷间,他便进去问还有空房子没有。见里面回答没有,他大失所望,在骏河台一带,走上走下,不肯离开,想等陈女士再出来。哪晓得等了几点钟,陈女士并不出来,他便呆头呆脑的只要是民家,就去问有没有贷间。他因是小时来日本,日本话说得很好,又穿得阔绰。骏河台一带的贷间,本多有不挂牌子的,问来问去,居然被他找了一间。恰好就在陈女士的斜对面。他既定了房子,连夜赶回横滨,对父母说要到东京进明治大学,收拾行李,次日清早即搬了来。在他那楼上望得见你家的晒台。你家的晒台不是和隔壁家的晒台相隔不远的吗?那陈女士每日要到晒台上晒汗巾。她晒了汗巾,便要凭着栏干四处眺望一会。那姓林的每日早起,即将窗子打开,临窗坐着,一双眼睛盯住晒台上。等陈女士的眼光到了这一方面,他便咳嗽扬声,挤眉弄眼。哪晓得一日早,正在要引得陈女士注意的时候,忽然见你这边晒台上,出来个美人一般的男子,也拿着一条汗巾来晒。那陈女士回头看了一看,立刻低了头,慢慢的下楼去了。姓林的眼睁睁望着那美男子用眼送陈女士下楼,回头瞪了姓林的一眼,好像已知道姓林的是有意吊膀子,故意露出点吃醋的意思给姓林的看似的。姓林的这一气非同小可。自那日以后,便每日如是。陈女士一上晒台,那美男子总也是不先不后的上来。虽不见二人说话,那不说话的情形更难堪。那姓林的不说自己容貌不如人,没有法设,还想用表示有钱的手段来打动陈女士,故一日换几套衣服在街上摆来摆去。可怜他摆子十多日,陈女士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呢?他就疑陈女士已与那美男子有了情,便日日想设法陷害。那日也是合当有事。他在源顺买东西,见了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