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把自己的火性压下,到床前劝解一番,自然无事相安了。”秦东阳也把头摇了几摇,唉声说道:“这两事办得到,还说什么!”低头思索了会,忽然点点头道:“也好。在此终不免要闹笑话,还怕闹来闹去,又闹得那鲍家的杂种出来了,没得把我的肚皮气破。”秦东阳即时出外,打听往上海的船。也不到朋友处告别,恐怕传播了风声,到上海抵岸的时候,被探狗算计。回家时想顺便看看熊义。他二人本来交好,并未发生意见。进门问了熊义不在家,只得归来拾夺行李。

  

  秦珍教两个姨太搀着,到秦次珠房里。秦次珠正拥被斜靠着床格,伸手去床边小几上一个点心盘内拈点心吃。见大家进来,忙将手缩入被中,垂眉合眼,一声不响。秦珍直到床缘坐下,看了女儿那种憔悴可怜的样子,不由得先吁气一声,才用手把覆在秦次珠脸额上的散发,朝上抹起来,轻轻喊了两声。

  秦次珠拿半开半闭的眼,望了一望,仍旧合上,有声没气的说道:“昨夜一连几次,报丧似的报说老太爷昏过去了,怎的今日却能行走了?幸亏好的快,若有个长和短,我被监守在这里,不能自由行动,连送终都没有我做女儿的分呢。”说罢,又流下泪来。秦珍耳聋,秦次珠说的声音又不大,没听明说些什么。

  但见两眼下泪,总认着是受了委屈,没头没脑的安慰了一会,说带她即日回上海去,免得在此地受气。秦次珠听了,原有些不愿意,后来一睁眼,见二姨太立在秦珍背后,脸上很透出忧愁的形色,立时心里觉得痛快,便说:“回上海去很好。开锁放猢狲,大家没得弄,我倒甘心。在这里,我是忍不住要闹的。”秦珍只要女儿愿意回上海,即没话说了,大家忙着料理。粗重木器,教旧货店收买了去。仅两日工夫,一家人连行李,都上了往上海的船。从此辞却日本,有笑话到内地闹去了。

  熊义此时沉迷在鸠山安子家,没得着些儿信息。直待过了十多日,秦东阳从上海寄了全家平安抵沪的信来,才吃了一惊。

  登时教下女去秦家探看,回说数日前已换了个日本绅士人家住了,门前悬了一方书写姓名的磁牌子。熊义出了会神,心中却喜他们全家走了,免得妨碍自己娶鸠山安子的事。自庆若不是下毒口将秦次珠的手背咬伤,要由自己开口求秦珍废约,如何好启齿?秦珍那般钟爱女儿的,又如何肯答应?万想不到有这么容易了事的,心中越想越得意。立时到鸠山安子家计议,订了阳历正月一日,在日比谷松本楼结婚。他们订立口头婚约的

  

  时候,在日比谷公园,因此结婚也择了日比谷。

  光阴迅速,转瞬就到婚期。熊义在东京不大和人交际,亲友来贺的很少。倒是鸠山安子在教育界颇有点名头,和她同事的,并和她有交情的,听说她重醮了个中国很富贵的游历官,都要来见识见识。男女来宾中,当教员的有百多人,当学生的有七八十人,把个松本楼料理店挤得满满的,熊义满心快畅,偕着鸠山安子一一应酬。

  那些当教员的,见熊义的容貌举动,很有些中国官僚的态度,以为中国的官,都是由举人、进士出身的,举人、进士总会写字。日本人有种习惯性,不论上中下何等人物,凡见了中国会写字的人,或游历的官员,总得拿出纸来,要求挥毫,好裱起来,挂在屋子里夸耀乡里。这日来的学生,年龄都小,不知道这些举动。那一百多教员们,有早预备了纸的,都拿,出来交给鸠山安子。有不曾预备的,就一个个溜到街上买了来,也送到鸠山安子手里。鸠山安子不曾见熊义提过笔,以为中国人写汉字是没有不会的。这都是来宾一番推崇的意思,自己嫁了个人人尊敬的丈夫,心里也说不中的快活。一个一个的都接收下来,堆满一大桌。熊义在旁见了,初还以为是他们送的什么礼物。后来知道是请新贵人挥毫的,心里这时的慌张,就比咬伤秦次珠的手,气得秦珍发昏的时候还要痛苦几倍。十二分怪鸠山安子,不该胡乱接收下来,只是说不出口。见来宾中已把墨磨好,大家忙着擦台子铺纸,心里更急得如火烧。一会儿,鸠山安子走来笑说道:“他们把纸笔都准备好了,你去写些字给他们,做个纪念罢!”熊义实在想不出推托不写的话来,只得一边起身,一边打主意不写,一步一步挨到写字台跟前。两边看的人排着和两堵墙相似,都寂静无声的看着熊义。熊义拿纸看了一看,不便说纸不好写,一手将笔提起来,见是枝日本

  

  笔,心里有了把握。蘸了一笔墨,在纸上随意画了一笔,忙停了手,装出诧异的样子,拿着笔就光处细看,忽然笑道:“怪道不能写,原来这笔是日本制造的,只能写日本字。拿来写汉字,一笔都不行。可惜我的笔不曾带来。”回头望着鸠山安子笑道:“这笔不能写,怎么办呢?”鸠山安子哪里知道是推托的话,便说道:“家中有笔,着人去取了来再写。电车快,没要紧。诸君一番盛意,我两人怎好辜负?”熊义摇头道:“纵快也来不及。你难道不知道,从这里去大冢有多远?看这桌上有多少纸?并且着人去取,也不知我的笔放在什么所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