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,康伯再也不敢自大,把平时所见的新名词新理论,一二请教外甥。他外甥果然不惮烦言,逐条指点,被母舅考问到极处,发狠说道:“舅舅你老人家,要知这些道理,总须多看译书和那些旬报,单靠采访是不兴的。”一语提醒了康伯道:“我有一束书,报不愿意看他的,难道都有些精理在内,待明天把来覆阅覆阅,看是如何?”一宿无话。
  次早康伯打开书箱,把从前在上海买的那些新书,解开了束,一本一本的取出来细阅。这回不比上次,不肯浮光掠影的滑过去了,看到一个月下来,果然长了许多见识,渐渐觉得中国圣贤书上说的道理,还有未尽圆通处,不由人不佩服。后来又请教他外甥,读东文的法子。他外甥荐了一位东洋先生,每天来教一点钟东文,半年以后,东文也有长进,想出洋游学一番,以雪北洋之耻。从胡翰林处借到盘费一千银子,趁着机会,自费游学东洋。同伴是通材学堂里孙威如君、严铁若君,三人坐了松山丸轮船,出吴淞口,望长崎进发,说不尽一路的山水景致,崭秀雄奇。
  三人舟中畅谈,孙、严二君意见,却与康伯不同。孙、严是专主铁血之说,康伯以为诸佛众生,一切平等,可以化人争竞的心。威如道:“没有相抵的力,那能平等?所以贵自强,两强相遇,适得其平,然后可言平等。”康伯又言:“君臣一伦,终不可废,外国立宪政体,也一般看重君主。”铁若道:“君主是公仆,替人民办事的,凡一国必有国民,国民是一国的主人翁。没有国民,便不算有国。共和立宪国,都有国民,他的义务,不惜牺牲一身为国家尽命,总不肯叫自己的国家,自己的团体破坏,所以遇着公利公益,拼性命赶去。那公利公益于自己有何好处?殊不知人人营干起来,便是个人的大利大益,破除人己之见才能合群,才能强国,至于打仗,乃是天然应尽的义务,必须人人有军国民的资格,为什么呢?大害大损是公利公益的反对,国中没有军国民,伤于文弱,一切交涉上竞争不过人,必至大害大损,公利公益何在?共和立宪国的军国民,无非并存一保护公利公益的主见,打起仗来,不顾血飞肉薄,也是看得个人轻公家重的原故。专制国不然,大家觉得这个国家是皇帝有的,就如他的私产一般,我们不过借住他的土地,吃他的饭,用了他的钱,不能不替他出点力,打仗也犯不着致死,做官也犯不着清廉。人都如此存心,分明是个散局,还指望存什么种?保什么国?你要不信,请看万国历史,那个专制国能久立于地球。即使一二国仅存,也如一丝游魂,随风飘荡而已。所以小弟的意思,先要造就国民,再议立宪,不要怕民造反,到那程度,要强他做乱民,害
  公众的安宁,他也不肯的了。沾沾谈君臣一伦,还是迂儒之见。”正在说得高兴,只见窗子面前,一阵乌黑,船便簸荡起来。三人急出舱面看时,外面好好的日光,只船顶上像有一朵黑云盖住,船上人齐声道是怪事,两个东洋人拿起手枪向空打去,忽然狂风怒号,白浪掀天,那黑云飞过去了,半空中隐隐有哭声,随着黑云向东而去。正是:
  公忠慢说人间少,险难须知海上多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十五回 大名士幕府参谋 真强盗海中结伴
  却说韩康伯等人,看见海中一朵黑云,带着哭声,向东而去,正在疑惑,只听得船上的东洋人说道:“这是一只老鹰,来路甚远,大约是美洲飞来的。”正在拟议,又听得一片喧嚷道:“理篷索的五郎不见了。”原来五郎此时正爬在桅杆顶上理篷索,却好被老鹰抓去,同伙的人,很替他伤感。一回船到长崎,三人上岸游览。一天到得东京,进了速成师范学校。康伯在这学校里,别的倒也没甚不便,只因不肯改装,被东洋人唤他做猪尾客,心中愈加气愤。好容易混过一年,卒业后,赶紧回到上海,这番却认得维新人不少,他便在新马路昌寿里租了一间房子住下,想运动几位有钱的同志,开个小学堂,只是认得的人虽多,都是穷光蛋一般,戴着维新帽子混钱度日的。康伯既没有他们那种本领,又不肯随处哄骗人,因此没得一毫生发。看这上海的人情浮薄,官场的势利难当,又觉不平已极。一天在寓中看报,忽然走进来两位朋友,起立招呼,原来是吴自立、汪公民。当下坐定,自立道:“如今我们中国,有一个大问题,凡是国民均当注眼的。康伯先生的视线,亮已直射到这上头了。”康伯呆了一呆道:“吴同胞所说的,莫非是铁路那件事么?”自立道:“正是,外国人铁路造到的方位,就是他势力范围所及,可恨找们中国官场,不知道这个诀窍,既借了他的钱,又与他以权,将来洋款既多,这路权怕不尽情被他们移去?粤汉那条路,美国人又来设法承揽了去,我想我们虽没有权力争回,却可演说一番,唤醒当道,再运动粤人自办,方能抵制一二。”康伯未及答应,公民道:“吴同胞说的话,实有道理,我们就约定日期,刊发传单,在愚园演说便了。”康伯才插嘴道:“二位同胞,所言极是,日子定了,小弟必到。但是我的主意,还要写几封公信,分投政府阻止,才能有济。”自立拍手道:“这话正合我意。韩同胞认得政府的人多,还要你运动才是。”康伯非常得意,三人议定主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