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天下将要大乱了。但是天上有此征示,民间当然是谣言惑众,此所谓天灾人祸一齐而来。此时却引出一位智士来,此人姓钱名江字东平,浙江归安人氏,聪颖非常,九岁就能下笔成文,兼有舌辩。既长诸子百家六韬三略兼及兵刑、天文、地理诸书,无所不读。他见彗星出现,两广一带贼盗四起,如罗大网、大鲤鱼陈金刚等,纷纷起事,至少亦聚众数千。小则打劫村舍,大则割地据池。那些官僚,都畏罪不敢奏报。钱江看到这机会,便道:“今天下大势,趋于东南,珠江流域,必有兴者。”

此吾脱颖时矣遂舍家到广东花县地方,住在旅馆里。正当七月时候,天气尚在炎热。钱江独行无伴,便小憩林下,正见一书生迎面而来,把钱江估量一番,便揖说道:“看先生不像本处人氏,却独自游到这里,可不是堪舆大家,讲青鸟寻龙穴的么?”

钱江道:“某志不在此,自古道‘地灵人自杰’,讲甚么真龙正人,足下达人,何也一般迷信呢。”

那人急忙谢道:“小弟见不及此,才闻高论,大歉于心。请问足下贵姓尊名,哪里人氏。”

钱江答道:“某姓钱,名江号东平,浙江归安人氏。”

那人纳头便拜,欢喜说道:“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胜似闻名,仰慕已久,幸会幸会。”

钱江即回礼道“小可钱江,却劳老兄如此敬爱,请问先生上姓尊名?”

那人答道:“小弟姓冯单名一个逵字,别号云山,本地人氏,向在山中念书。”

钱江见他气宇非凡,谈吐风雅,知非等闲之人,忙道:“方今天下多故,正豪杰出头之时老兄高才,却不寻个机会出身。这是什么原故呢?”

冯逵答道:“先生说的虽是,怎奈鞑靼盘踞中原,大丈夫昂昂七尺,何忍赧颜北面称臣,故隐居于此,愿先生有以教之。”

钱江听罢,知道是同志,便问道:“在广东曾得有可以同事的人么?”

冯逵答道:“同志中人,本不易得,惟所见有洪秀全者真英雄也。此人就是本县人氏,器量宽洪,确有龙凤之姿,天日之后,且能怀大志腹有良谋,先生若欲一见,弟当作前导。”

钱江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
说罢,便携着手同行。一路上但见山势崇隆,枝林幽雅,流泉有韵,百鸟飞鸣。钱冯二人,一路上又说些闲话,忽冯逵指着前面一人说道:“前面来的却洪大哥也。”

钱江举头一望,但见那人生得天庭广阔,地阁丰隆,眉侵入发,眼似流星,长耳宽颐,丰颧高准,五尺以上身材,三十来岁年纪。头戴济南草笠,身穿一领道装长服,脚登一双蒲草鞋儿,手执一把羽毛扇子。钱江看着那人,暗地里早喝一声彩。约莫远离三四丈,那人见了钱江,拱手说道:“劳钱先生远行至此,折杀洪某了。”

说罢,纳头便拜。钱江急回过礼说道:“刀笔小吏,何劳远接,足下不是云翁说的洪秀全哥哥么?”

那人答道:“小可姓洪原名仁恬,字秀泉,后隐居于此,改名秀全,常听云翁说起先生大名。只以旅馆中,谈话不便,未敢造次进谒,今蒙枉愿,足慰生平。”

钱江听了大喜,三人齐一行来。不多时,早到一个山寺,这寺虽不甚宽广,倒却幽静,秀全便导至一分密室,分宾主坐下,秀全却去济南草笠,露出头上毛发蓬蓬。钱江大惊道,原来洪君却是个道者,其真失敬了。秀全道:“哪里说,小弟因不忍徇异族杂雉制度,削弃父母的毛血,故乔扮道装,免暴官污吏的捕风捉影,这是真的。若中原未复,反甘心作方外人,弟所最鄙,先生休再思疑,但恐此事非同小可,纵有热诚,无从着手,也是枉然。若得先生曲赐教诲,实为万幸。”

钱江便答道:“我汉族自遭变以来,清初屡起革命,亦足见人心未忘祖国也,吴三桂误于前,而悔于后,本不足以服人心以来,且日暮途穷,卒以致败,自是满洲势力顽固。虽吕留良、会静戴名世之徒,鼓吹风潮,终难下手,亦势为之耳。嘉庆间,川湖以邪教起事,尚纵横数省,震动八方,况足下以命世之杰,具复国之忧,而伸大义于天下,名正言顺,谁不望而归,方今朝廷失道,盗贼纷起,足下若因其势用之,总揽中才,拯扶饥溺。此于载一时之机也,惟足下图之。洪秀全听罢大喜道:“先生之言洞窍机要,奈今广东人民,风气未开,沉迷不醒,若要举义,计将安出?”

钱江又道:“广东省滨临大海,足下舟师未备粮械未完,非用武之地也。广西地形险阻,豪杰众多,又无粮食不敷之患,今大鲤鱼罗大冈等虽绿林之辈,然皆聚众数千,热不为弱。足下若推同志士,间道入广西,抚其众,晓以大义,旌旗所指,当如破竹。然后取长沙,下武昌,握金陵之险要,以出幽燕,天下不难定也。”

说罢,洪秀全见钱江议论纵横,确有见地,便道:“某有一言不知先生闻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