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可惨的情形,那官员也欷虚不止。兰月拣出二百元,送到那官员面前,请他收回,那官员反涨红了脸,说:“哪有这样的道理,我是不知惠大哥的灵柩经过此地,所以不曾预备,现在既已知道,岂有不送尊敬之礼,惠大嫂子,请收下吧。”

佟佳氏再三不肯那官员反不高兴起来,说:“惠大哥与我也是至好,大嫂何必这般的固执。”

佟佳氏无可奈何,只得收下。兰月又站起,请问吴伯伯的台甫。那官员便开了“吴棠子荫卿”五个字,写在礼簿上,写完之后,另外又摸出一百元,交与兰月,对佟佳氏说:“大嫂遭了这样的变故沿途又受偌大的危险,说起来真可怜,现在兄弟另送大嫂一百元的路费,请不必客气,就收下吧。”

佟佳氏也不便推辞,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下。那官员坐了一刻,就告辞上岸去了原来那吴棠是两榜出身,由翰林外放知府,由知府过了道班,现在江北提督衙门,充总文案,为人甚是慷慨好义。他与徵惠在安庆省城,原也见过一两次面,知道惠徵的历史如今家人把奠仪送错,他念起旧日的交情,又瞧着惠徵身后萧条的惨状,他不觉大动恻隐之心,就连二百元也不要了,并且,加送一百元的路费。这也是前清时代,尚有古道热肠的君子,如今这个年头,是四万万中,也寻不出一个的了。闲话少说,且说吴棠下船之后,佟佳氏心中更为快乐,一宿无话。第二天又由淮城开船,一路上顺风顺水,不到两天,已到了清江浦。换了骡车,起早动身,一路上孤孤清清昏昏沉沉,不觉已到了天津。从天津过紫竹林,到了北京,不过一天多的路程,转眼已到地安门家里。她家原是世袭承恩公,赐有一座房子,佟佳氏带着子女,到老宅子住下。这光景不比从前丈夫在日,门庭冷落,帘幕箫条,说不尽的凄凉苦味。那兰月原有旧日作伴的邻舍姊妹,多年不见,彼此都长成了,又见兰月出落得婀娜风流,大家都喜爱她。今天李家明天张家,终日姊姊妹妹,说说笑笑,倒也不觉得寂寞。她们见她光景为难,姊妹们有赠花粉的,有赠衣饰的,还有暗地里赠她母亲银钱的,佟佳氏靠着替邻舍帮忙,勉强度日。看看到了春天,正是桃红柳绿,美景良辰,北京的地方,终年寒冷,到了暮春三月,天气晴和,便有许多红男绿女,出来逛庙游春,十分热闹。便是女儿在家里,也常有女伴来约她去游玩,什么琉璃厂啦,花儿市啦,土地庙啦,隆福寺啦,她们都曾去过。后来那些女伴,忽然有许多日子,不到兰月的家中来了,兰月想念她们,格外的利害,便也忍不住亲自上门去看望,谁知一打听,吓得她急急跑回家中,躲在家里,再也不敢出门去了。佟佳氏见了诧异,忙问她时,才知道今年宫中挑选秀女,宫里出来的太监,同虎狼似的,满街的挨户搜查,见八旗人家,有年轻貌美的女子,便不问情由,硬拉进宫去。因此京城里的八旗人家,都把女孩子藏起来。不许她们出去游玩,已经有婆家的,便急急催着婆家快娶,便是没有婆家的,也赶快去说婆家。正是闹得满城风雨,暗暗惊慌,兰月认识的这几家姊妹,差不多都是八旗人家的女孩子,因此她们都深藏起来了,当下佟佳氏得了这个消息,心中却很乐意,她想着她丈夫惠徵死了之后,家中这般困苦,若将女儿选进宫去,当一名秀女,也免得她在家中挨冻受饿,说不定得了皇帝的宠幸,封贵人,封妃子,都在意中。当下就劝兰月去候选,兰月心中虽明白佟佳氏的用意,但是她想着一入深宫,便同石沉海底,将来的荣华富贵,未必可期。而目前的冷落凄清,已难忍受,便有些不甚愿意。佟佳氏见她不乐,也不说啦。谁知她母亲虽不曾送她进宫,她自己却好似把自己送进去了。前几天兰月倘不出门去,便也万事全休。只因她那天出门去探望同伴的姊妹,她那一副俊俏的脸子,苗条的身段,早已落在别人眼内。这时有一个太监,正从地安门经过,迎面瞧着兰月,不觉把他看怔啦,心想天下竟有这般的美人儿,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再瞧她穿着旧蓝竹布长衫,垂着一根大辫子,额上鬓发齐眉,脚上光跌六寸这分明是八旗人家的女孩儿了。他看了忙回宫去,报与崔总管知道。那崔总管便是宫内最有权力的太监头儿,这几天正为着挑不出美貌女子,十分发急。听那太监一说,就急忙跑到地安门去调查,在兰月住宅左右人家,打听明白,知道是世袭恩公府中的女儿,又知道她父亲曾做过芜湖海关道,兰月很够得上选秀女的资格。原来清宫的规矩,点选秀女,有一定的品级,须得那女孩儿的父亲,官做到四品以上,方为合格,如今兰月的父亲,是从二品衔,恰恰可以当选。秀女的年纪,也有一定的限制,是要年在十四岁到二十岁的,如今兰月年正十九,恰正妙龄,更为合巧啦。那崔总管调查明白,便去报明内务府,内务府此番奉了孝贞皇后的密旨,务要挑选几个绝色的女儿,都十分起劲,和那班太监们,打成一气。在外面似虎如狼地搜寻着。如今听崔总管来报告,立刻派了干员,会同崔总管及一班太监们,跑到兰月家中,兰月正藏在家中,不敢出门,躲了几天,见没有什么动静,便也到庭心里来走走。他们不比从前了,一切洗衣煮饭的事,都得自己动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