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气也没有了。冷笑了几声,又用手狠狠的把自己的嘴巴打了几下,骂道:"老不死的,你莫非真的要等着下街讨饭吗?"
  大家看他情形,真是气伤了心,也只得无谓的劝解几句。那知奶奶却另有一个主意,就打十六日起,每日三次到佛堂拈香磕头,求着快点死,劝也再劝不祝果然天从人愿,不上一礼拜的工夫,奶奶已自染了重病,不能起来,医生来了,奶奶也不肯看,撮了药,煎好了,奶奶也不肯吃,佣人看着没法,只得找了桂森回来,叫他劝劝。桂森看了一看,说这是没有的病,须早点办后事,我去料理料理,说完,趁着热闹,又一溜烟走了。到了二十七这一天,奶奶已是水米不进,两只眼睛,时刻往上翻,佣人看着不好,又分路去找桂森,找了回来,桂森道:"年纪大了,总要死的,有什么大惊小怪。倒是衣衾棺椁,可曾预备?"佣人道:"小爷说是自己去办的。"桂森道:"我办也可以,你把这些箱子开开,我找点银子去。"佣人没法,只得依他开了箱柜,桂森各处翻到了,包了两大包银子,约摸有三百两的光景,提在手里,说我去办去,你们好好的守着罢。
  说完,便大踏步的走出去,这些佣人看了,也有痛骂的,也有叹息的,纷纷扰扰成一团。到了晚上,奶奶却清醒了许多,叫人扶着坐起来,把贴身的一个宋妈妈,叫过来,滴泪对她说道:"我是要死的人了,这个逆种,原不是我的儿子,总怪我那时候不知轻重,生怕大爷因为没有儿子,要娶小老婆,刚刚周瞎子来算命,说他命里还有儿子,我就托人找了周瞎子,问他,我已是五十岁的人,天癸已断,哪里会生儿子,要是大爷听你的话,要娶小,我可是不答应呢!周瞎子道:既是如此,只可以抱一个来,我被他提醒,就托了他,并隔壁的妈妈,在外头打听,刚刚闵家生下这个逆种来,就抱了过来,那时我装肚子,才装了七个月哩。大爷是没有生过的,不大明白,就瞒过去了。
  当时给了闵家一百银子,以后每年也是给他一百银子,这十六个年头,也很用了不少。闵家没有儿子,就想来认归宗,也是周瞎子吓住他,才没闹破。今年闵家死绝了,我才放心。这个逆种,真算是我的儿子了。又是周瞎子替他算命,怎样的大富大贵,我该死发昏,听了他的话,当了真。小时候,连重话也没说他一句,有时大爷骂他,我还帮他,这是你们看见的,只因为是误信了周瞎子话,才弄成这个样子。你想我可不是真真发了大头昏吗?第一,周瞎子算我要生儿子,就没有准,难道偏偏的做大官,发大财的话,忽然又准了,这也是万无之事,只因我糊涂死了,认定了这句话,如今是到了下流,又把祖父的产业,败到寸草不留,就剩了这所房子,还抵给别人,只等我死后,这房子就找点价,也改姓了。现在闵家虽是没有人,本家是割不断的,将来怕没有闲话,弄到末后,都是一场空,儿子是别人的,房产是败完了,就是奉家里承继,又谁肯做这个一个大钱都没有的孝子,我们依然是个老绝户。说起来,真是可怜。可还有一说,虽然是我不好,总怪周瞎子过于混帐,无中生有的瞎嚼。但细想起来,也不怪他,那个叫我相信他呢?
  我是要死的人了,咱们相处的日子久,又是最信不过的人,所以嘱咐你一句话,你到了外头,可以对人家说说,这瞎子的话,是一个字不可相信,人家要相信了瞎子的话,就看我做个榜样,还有一个洪士仁的下场哩。"一头说着,泪下如雨,上气不接下气的,喘做一团。宋妈妈也陪着哭了一回,不过照例劝他安心静养,等好了再说,已过的事,不去想他罢了。奶奶又叹了一口气,便翻身朝里睡去了。
  看官这个就是医家说的回光反照的讲究,不然病了多日,又如何能长篇阔论的讲这一大篇呢?这真是船到江心补漏迟了。到了二十八日,奶奶的病,果然又凶起来,桂森回来看过,正打算要走,早被佣人拦住,说奶奶的病,今天是不得过的了,你要在家送终。桂森拗不过众人,只得耐心坐下,不时床前转转,到得未时,奶奶喉咙里已起了痰,大家看了看,知是不救的了,忙着穿衣裳,乱了一回,奶奶忽然睁开眼睛,看了看桂森,嘴里还说了半句话道:"你好没"随后眼光也散了,不多一刻,就断了气了。当时里外忙成一片,去抬棺材的,去烧纸的,去喊和尚的,桂森也只在屋里,心里虽十分要紧出去,无奈是有人看住,不放他走,也没法了。正在乱着,忽然门口哄进几十个人,女的也有,男的也有,都是平日不来往的本家,到得床边,看了一看,笑的也有,骂的也有,桂森去磕头,也没人理他,倒是从前得罪的那位赵恩普,看了一看道:"你是中过举的了,明年该点翰林了,倒是这些混帐本家都等着你办他们呢!"桂森吓得一言不发,等到衣衾棺材齐备,本家里,早出来几个人,不许收殓,说要等县里示众,赵家佣人,都摸不着头脑,不一刻,县差来了,立提赵桂森到堂质讯,桂森到了这个时候,也没法子,只得跟了就走,本家也陆陆续续都跟了同去。赵家的人,惊疑不定,有偷去打听的,先回来说,本家告他异姓乱宗,并有隔壁妈妈作证,县里也就随意判令桂森归宗,本家又告他把家资挥霍大半,请官勒追,官说他父母情愿给他挥霍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