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他家中所有,不论粗重什物,钱财细软,一一明白登记封好。虽一丝一粟,不许擅动。并带他妻儿家人来见。”王大郎两脚已是夹伤,身不由主,土兵扶将出去。妻子家人,都在衙前接着,背至家中,合门叫冤叫屈。士兵将前后门锁起,从内至外,欣天揭地,倒箱翻笼的搜寻。便是老忍洞、粪坑中、猪圈里,没一处不到,并无赃物。只把他家中所有,尽行点验登簿。封锁停当,一条索子,将王大郎妻子杨氏,长子招儿,并三个家人,一个大酒工,一个帮做生意姓王的伙计,尽都缚去。只空了一个丫头,两个家人妇。将子留儿,因去寻亲戚商议,先不在家,亦得脱免。
  此时天已抵暮,吾爱陶晚衙未退,堂上堂下,灯烛火把,照耀如同白日。士兵带一干人进见,回覆说赃物搜寻不出,将簿子呈上。吾爱陶揭开一看,所载财帛衣饰,器甲酒米之类甚多,说道:“他不过是个屠户,怎有许多东西,必是大盗窝家。”将簿子阁过,唤杨氏等问道:“你丈夫盗我的银物,藏在何处,快些招了,免受刑苦。”杨氏等齐声俱称:“并不曾做贼,那得有赃?”吾爱陶道:“如此说来,到是图赖你了。”喝叫将杨氏拶起。王大郎父子家人等,一齐尽上夹棍,夹的夹,拶的拶,号冤痛楚这声,震彻内外,好不凄惨。招儿和家人们,都苦痛不过,随口乱指,寄在邻家的,藏在亲戚家的,说着那处,便押去起赃。可怜将几家良善平民,都搜干净,那里有甚赃物。严刑拷问了几日,终无着落。王大郎已知不免一死,大声喊叫道:“吾爱陶你在此虐害商民,也无数了,今日又诬陷我一家。我生前决争你不过,少不得到阴司里,和你辩论是非。”吾爱陶大怒,拍案道:“贼子,你窃入公堂,盗了东西,反刺了我一刀,又说诬陷,要到阴司对证。难道阴司例律,许容你做贼杀人的私。你且在阳间里招了赃物,然后送你到阴司诉冤。”唤士兵吩咐道:“我晓得贼骨头不怕夹拶,你明日到府中,唤几名积年老捕盗来,他们自有猴狲献果、驴儿拔撅,许多吊法,务要究出真赃,好定他的罪名。”这才是:
  前生结下些生冤,今世追偿前世债。
  这捕人乃森罗殿前的追命鬼,心肠比钢铁还硬。奉了这个差使,将八个人带到空闲公所,分做四处吊拷,看所招相似的,便是实情。王大郎夫妻在一处,招儿、王伙计在一处,三个家人和酒大王,又分做两处。大凡捕人绷吊盗贼,初上吊即招,倒还落得便宜。若不招时,从上至下,遍身这一顿棍棒,打得好不苦怜。任你铜筋铁骨的汉子,到此也打做一个糍粑。所以无辜冤屈的人,不背招承,往往送了性命。当下招儿,连日已被夹伤,怎还经得起这般毒打,一口气收不来,却便寂然无声。捕人连忙放下,教唤不醒了。飞至衙门,传梆报知,吾爱陶发出一幅朱单道:
  王招儿虽死,众犯还着严拷,毋得借此玩法取罪。特谕。
  捕人接这单看了,将各般吊法,逐件施行。王大郎任凭吊打,只是叫着吾爱陶名字,骂不绝口。捕人虽明白是冤枉,怎奈官府主意,不得不如此。惟念杨氏是女人,略略用情,其余一毫不肯放松。到第二日夜间,三个家人,并王伙计、酒大工,五命齐休。这些事不待捕人去禀,自有士兵察听传报。吾爱陶晓得王大郎詈骂,一发切齿痛恨。第三日出堂,唤捕人吩咐道:“可晓得么,王大郎今日已不在阳世了,你们好与我用情。”捕人答应晓得,来对王大郎道:“大郎你须紧记着,明年今日今时,是你的死忌,此乃上命差遣,莫怨我们。”王大郎道:“咳!我自去寻吾爱陶,怎怨着列位。总是要死的了,劳你们快些罢。”又叫声道:“娘子,我今去了,你须挣扎着。”杨氏听见,放声号哭说:“大郎,此乃前世冤孽,我少不得即刻也来了。”王大郎又叫道:“招儿,招儿!不能见你一面,未知可留得性命,只怕在黄泉相会是大分了。”想到此不觉落下几点眼泪。捕人道:“大郎好教你知道,令郎前晚已在前路相候,尊使五个人,昨夜也赶上去了。你只管放心,和他们人作伴同行。”王大郎听得儿子和众人俱先死了,一时眼内血泪泉涌,咽喉气塞,强要吐半个字也不能。众人急忙下手,将绳子套在颈项,紧紧扣住,须臾了账。可怜三日之间,无辜七命,死得不如狗彘:
  曾闻暴政同于虎,不道严刑却为钱。
  三日无辜伤七命,游魂何处诉奇冤。
  当下捕人即去禀说,王大郎已死。吾爱陶道:“果然死了?”捕人道:“实是死了。”吾爱陶这士兵道:“可将这贼埋于关南,他儿子埋于关北,使他在阴司也父南子北。这五个尸首,总埋在五里之外,也教他不相望见。”士兵禀说:“王大郎自有家财,可要买具棺木?”吾爱陶道:“此等凶贼,不把他喂猪狗足矣,哪许他棺木。”又向捕人道:“那婆娘还要用心拷打,必要赃物着落。”捕人道:“这妇人还宜容缓处。”吾爱陶道:“盗情如何缓得?”捕人道:“他一家男子,三日俱死。若再严追,这妇人倘亦有不测,上司闻知,恐或不便。”吾爱陶道:“他来盗窃国课,行刺职官,难道不要究治的?就上司知得何妨。”捕人道:“老爷自然无妨,只是小人们有甚缘故,这却当不起。”吾爱陶怒道:“我晓得捕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