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。目今在敝邻耿寡妇家处馆。这耿氏家道富足,且是贤德,丈夫耿鼎早亡,只生一子,将及十岁,馆谷有二十余金,款待甚是殷懃,朝暮酒肴茶饭的齐整,自不必说。这小边看上了他家一个小厮,叫名锦簇,在馆中做伴读的。两个正在花园里行事,被他父亲撞见了,当面抢白了一顿,不容进馆。他如今在这里安身不稳,就欲起程回去,因无盘缠,将这张关约押弟五钱银子,岂不是一场好笑?”
  瞿天民道:“那厮既是无耻,贤弟不该将银子借他。况这纸关券,乃无用之物,要他何干?”刘浣道:“这银子专为仁兄而发。不然,怎生轻自与他,这柬帖儿更是有用处。”瞿天民不解其意,细问其故,刘浣道:“仁兄诉说寥落无措,小弟踌躇难决。适间小边失馆,其中似有一个好机会,故此不惜小费,收了关约,为兄一图,不识可乎?”瞿天民道:“深感贤弟盛雅,此馆得成,老母甘旨有望,煞强似耕种的清苦。只是一件,彼已长往,留此废约为质,惟恐无成,徒为画饼。”刘浣道:“边兄一时露丑,惶愧无地,故着忙要去。若迟延数日,则愧心渐解,必夤缘求恳,捱身入户矣。故小弟收约赉银,使彼死心塌地而去,为兄图馆,一也;耿寡妇之父濮员外与弟有一脉之亲,今日弟即亲去力荐,或者有几分成就之意,明日便见消息了。”瞿天民欢喜作谢,辞别而回。
  当下刘浣径往濮家来,恰值员外在侧厅内与一少年围棋。
  两下相见,礼毕,员外道:“久不相会,今日何事下顾?”
  刘浣道:“有一言求教,特此奉谒。”员外笑道:“足下请坐,待老朽完此残局请教何如?”刘浣道:“绝妙,晚辈正欲一观。”
  那少年道:“老伯已拜下风,不必终局。”员外道:“局上未分胜负,小子何得狂言!”两下互相笑谑。刘浣候二人棋毕,即将荐馆与瞿天民之意细细说知。员外道:“舍甥小馆已有一位姓边的朋友在彼,难以斡旋。”刘浣又将小边逐出情由说了,员外笑道:“斯文中做此道儿的极多,何足为异。边先生既已辞馆,老朽就与小女说,择日奉请令友便是。但不知瞿君举止抱负何如,不要蹈老边的旧辙才好。”刘浣道:“敝友才识不凡,立身诚实,断不似旧师的景态。”那少年道:“凡人家请师长,必须有才、有法、有守的方好。”濮员外道:“请问兄长,何为才、法、守也?”少年道:“凡为师长的,饱学不腐谓之真才,善教不套谓之得法,诚实不伪谓之有守。师长具此三德,子弟们方有教益。”刘浣道:“敝友瞿君,三德未必俱备,然真诚质朴,教法亦精,断不误却令甥功课。”濮员外道:“尊驾之友,决非妄诞者,老朽力言,管取馆事立就。”刘浣欢喜自回。次日,濮员外亲到耿家,见了女儿,备言刘浣荐馆之事,又说瞿先生恬静饱学,教法最精,兼且近便,不可错过。濮氏从了父亲之言,即写下关约,着苍头送到刘家。刘浣自令人通知瞿天民,不必细说。此时正值四月初旬,这耿寡妇是个节俭的女人,预先送了两个请帖,趁着立夏节日,顺便排下筵席,邀瞿先生进馆,濮员外、刘浣宾主三人,盘桓了一日。次日,依然令小厮锦簇伏侍小主耿宪读书。
  光阴荏苒,不觉又早月余。濮氏见儿子功课不缺,举止端详,与前大不相同,心下十分喜悦。家下人又言瞿先生温柔雅量,待人以礼,更兼善教不倦,甚堪敬重,故此濮氏管待倍加丰厚。忽一日晚上,濮氏吃罢晚膳,正欲脱衣寻睡,猛听得牀头戛戛之声,急执灯看时,却是一对蚕蛾,两尾相接,在那里交媾,四翅扇扑,故此声响。濮氏疑道:“此物从何而来?”
  掀起枕席瞧看,见一个破损空纸包儿。问儿子时,答道:“早上在花园内扑得的,故包了放于枕下作耍。”濮氏哏了一声,将蚕蛾掷于牀下,息灯睡了。闭眼一会,转辗思量,睡不安枕,翻来覆去,心绪如麻,长吁数声,披衣而起。此时天色曛热,纱窗半启,只见一轮月色,透入罗帏。濮氏轻身下牀,移步窗前,凭槛玩月,不觉欲火如焚,按捺不下,倚着围屏,立了一回,奈何情兴勃然,势不可遏。一霎时面赤舌干,腰酸足软,反觉立脚不住,急纵身环柱而走,如磨盘一般。团团旋绕有百十个转身,愈加遍身焦热,心痒难禁,口咬衫襟,凝眸伫想,恨不得天上坠下一个男子来耍乐一番。又想着家下有几个小厮,年俱长成,已知人事,寻觅一个消遣也好,只是坏了主仆之体,倘若事露,丑脸何以见人?呆思一会,猛然想起瞿师长青年美貌,笃实温雅,若谐片刻之欢,不枉人生一世,纵然做出事来,死而无怨。正是色胆如天大,只因睹物生情,拴不住心猿意马。
  当下侧耳听时,谯楼已打二鼓,回头看宪儿和侍女们皆已熟睡,忙移莲步,悄悄地开了房门,轻身下楼,踅出银房,黑暗里被胡牀绊了一跌,急跃起转过轩子,趁着月光,一步步捱出茶厅,早见是书房了。濮氏四顾寂然,伸出纤纤玉手,向前敲门。却说瞿天民正在睡梦中,被剥啄之声惊醒,心下疑道:“更阑人静,何人至此?”急抬头问道:“是谁?”门外应道:“是我。”
  却是一个妇人声音。再问时,依旧应声:“是我。”瞿天民惊诧道:“这声音分明是耿徒之母,夤夜至此,必有缘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