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若依此数件,管教喜事周全。分娩之际,稳婆一切房内事务,我自调停。若生下一女,倒也放心得下,恁不必提防。倘产下一孩子时,寸步不可离身,直待长大成人,汝母子才为有幸。”阿媚双膝跪下道:“感二娘恁地用心,这大恩天高地厚。侥幸生一孩童,将所分财产尽归二娘户下,分文不取,我母子愿靠二郎度日罢了。”聂氏扶起道:“快不要讲这话,但愿你母子团聚,日后另有个定夺。”阿媚千恩万谢去了。
  数日后,阿媚更觉身体疲倦,饮食下咽,便行呕吐,日逐爱吃酸甜之物。忽一日下午,正倚着窗槛上闲看,小厮阿晓猛然踅近前来,笑道:“姐姐为何面皮儿恁的黄瘦了?”阿媚道:“正是。只因身子不快,故此消瘦。”阿晓道:“可思量些什么饮食哩?”阿媚道:“不思想甚的吃。”阿晓道:“我常听得姐姐呕吐,这是胃口不健之故,吃些酸甜物件,亦可止吐。”
  阿媚道:“员外不在家里,那有闲钱去买?”阿晓一面嘻嘻地笑,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儿,递与阿媚道:“这是蜜浸的山查梅片,姐姐用些倒妙。”阿媚道:“此物你从何得来?”阿晓道:“早上大郎令我买礼,送与前村侯社长贺寿,就便抽分来的。”阿媚打开包儿看时,果是山查梅片,香喷喷的,却也爱人。正欲取吃,心下转道:“前二娘吩咐我甚的来?此事决有线脚呢。”依旧包了,递与阿晓道:“我恶心,吃不下,还你去罢。”阿晓不接,径自去了。阿媚不动,藏于橱内。次日侵晨,阿媚才披衣起来,令丫鬟房外取火,忽见阿晓踅入门来,手内捧着热腾腾十余枚果馅圆子道:“这粉圆子是一新店家所制,极其精洁,我特意买来奉敬。”阿媚摇头不受。阿晓抛于桌上跑去了。阿媚梳洗毕,手中拿了这两件东西,径到轩子中来,接出张、聂妯娌二人,将阿晓两次送物件来的话说了。又道:“今早我才穿衣离牀,他即闯入卧房里来,不知是何主意,员外知道,岂不有言?乞大娘、二娘作主。”张氏侧头瞧壁,只不做声。聂氏将两个包子看了,笑道:“这猢狲将来孝敬你,也是他一团好情,你便吃些何妨!”阿媚正色道:“二娘是何说话!我是员外房里人,怕少了吃的、穿的?纵要些食用,岂不与大娘,二娘处索取,怎受腌臜小厮的东西?侵早无故进房,更是恼人!”张氏道:“你是坐妊的人,不宜吃恼,凡要物件,只问我取便了,不必理这小杀材”。员外知道,那一顿竹片在头颅上打滚哩!媚姐你着甚气蛊,且回房里睡觉,将养将养。
  聂氏也劝了一番,阿媚进房去了。妯娌二人把梅子蜜团分来吃了。聂氏道:“这小猢狲委实可恶,怎他暗里将物件去诱耍,个中不怀好意。”张氏附耳道:“这是我的计策,令那小厮去试拨他,不想妮子却有此斤两。且自消停,再作理会。”聂氏点头去了。张氏自回卧房暗想,坐立不宁。
  想了许久,猛然画得一计,顷刻间蓦叫心疼,抓牀卷帘,十分凶重。合家男女,都来看觑,连夜接医调治。捱至三鼓,张氏开眼,周围睃看,只有阿媚不在跟前,当下假按着胸脯,对丈夫呻吟道:“我疼得发昏,忘失了一位女医。我这病,大率是中寒旧病沙子复发,阿媚姐善于挑沙,偏不在此。”瞿瑴忙令人呼唤。阿媚闻大郎之命,急急披衣来看,见说要他挑沙,难以推却,就与张氏探指擦臂。此时聂氏捱近身旁,将阿媚衣角一扯,阿媚虽然会意,又不能退步,且将绳子扎了指头,取银针刺下。张氏大叫一声,将右膝往阿媚小腹上着力一膝。阿媚先已留心,面庞虽向着张氏,身躯原是虚站的,见张氏哏的一声右膝挑起,即忙望后倒退了数步,张氏把捉不定,刮搭地跌了一交,瞿瑴慌的搀扶不迭。聂氏、阿媚掩口暗笑。张氏本系假病,谁料失足跌下,被凳角擦伤了腰,反成真病,呼疼叫痛,半夜不得着枕,心下懊恨不已。直至天晓,众人散去。张氏一连十余日不能起牀,直待服了几剂桃仁活血丹,又贴上生肌定痛膏药,才得平复。心内暗忖,展转不乐,复请聂氏计议。
  不知聂氏来否,商量出甚样计策来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  



第十七回 问肚仙半夜有余  荐医士一字不识


  诗曰:
  拴喉闭气吐危言,索隐搜奇俨若仙。
  愚妇钦遵询祸福,荐医兀自赊余钱。
  话说聂氏见张氏屡屡相请,故意迟延不往,耽搁了一会,慢慢地走入他房里来。张氏焦躁道:“这歪刺货倘产下男子时,分了家业,不独是我丈夫一个呢,二叔也是会中人,婶婶为何含糊不理,终不成我做恶人,你做好人么?日后拨财产时,悔之晚矣。”聂氏正色道:“姆姆是何言语。姆姆之情,端的为着甚来?但阿媚这妮子乖觉多疑,既有孕育,岂不提防着你我?
  那夜光景可知矣。自古道:将计就计,其计方易。我和你且缓着他,待彼有罅隙,乘机而入,使彼接应不暇,则堕你我的彀中。那时,神不知鬼不觉,兀谁看得破绽来?姆姆一时急躁,怎能成事。俗言说,急行无好步,凡事只因忙里错。姆姆休得赶紧做事。”张氏深服道:“婶婶之论高我十倍,向后但凭你处置便了。”妯娌含笑而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