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长儿引娘回步,同到后殿、禅堂、厨房周围观看。忽听得一伙人道:“东首法堂中,钟住持在那里讲佛法,我们也去听一听,不脱人身。”黎赛玉闻得,也同长儿到东首法堂里来,听这钟住持开讲佛法。两个立在人丛背后听了一会。
  钟守净端坐在坛上,开讲那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六个字义。正讲到第六个佛字,道:“善知识,欲解佛字,只不离了这些儿。”把手指着众人之心。众人把身一开,钟守净猛抬头,忽见黎赛玉站在人后。钟守净斜眼一睃,见他生得十分标致,有《临江仙》词为证:
    宝髻斜飞珠凤,冰肌薄衬罗裳。风来暗度麝兰芳。缓移莲步稳,笑
  语玉生香。  微露弓鞋纤小,轻携彩袖飘扬。天然丰韵胜王嫱。秋
  波频盼处,佛老也心狂。钟守净不觉神魂飘荡,按纳不住,口里讲那个佛字,一面心里想这个女菩萨。正谓“时来遇着酸酒店,运退撞了有情人”。这钟守净到也是聪明伶俐的,不知怎地看了黎赛玉一点风情,就是十八个金刚也降伏不住了。一时错了念头,锁不定心猿意马。这妇人也不转睛的将钟守净来觑。钟守净只得勉强在坛上支吾完了。行童进上茶果,钟守净道:“贫僧今日困倦了,众施主暂且散去,明日再来听讲。”众人见说,一齐散了。黎赛玉领着长儿,同众人出了山门,取路回家。有诗为证:
    从来女色动禅心,不动禅心色自沉。
    色即是空谁个悟,反教沙里去淘金。
  却说钟守净初次见这妇人,虽动尘心,不知妇人姓氏住居,又不好问得,只自心里乱了一回,也只索罢了。不想临出门时,这妇人领着一个小厮同走,钟守净心里想道:“这小厮好生面熟。”想了一会,猛然省道:“是了,这小厮时常到我寺中井里汲水,得便时间他端的,便知分晓。”当下寺里闹丛丛地早过了两日。至第三日,却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。钟守净、林澹然早上斋供了神佛,令管厨房的和尚备斋,庆赏元宵。至晚击动云板,聚集合寺僧众,禅堂里点上灯烛,摆下斋席。钟守净、林澹然二人为首,余者依着年岁序坐两傍。内中也有吃酒的,也有不吃的,或谈玄理,或讲闲话,直至更阑才散。钟守净对林澹然道:“贫僧数年不曾看灯,今宵幸得风和月朗,天色晴明,况令岁之灯,比每年更盛。虽然夜色深沉,谅此良宵,残灯未彻,欲与师兄同步一回何如?”林澹然道:“承师兄带挈,本当随行;但有一件,目今寺里看船灯鳌山的士女甚多,黑夜之中,或有不良辈乘隙偷盗,如前番故事,或是非火烛,于系不小。师兄若要看灯,带一小童随去,贫僧在此前后管理,以防不虞。”钟守净道:“师兄见教极是。小僧略略遣兴即回,乞照管则个。”
  钟守净戴了一方幅巾,穿了一领黑线缎子道袍,着一个行童,小名来真,提了灯笼,出山门,取路到御街大道看了,又转过于家市口,遍处观看。只见香尘滚滚,士女纷纷,灯月交辉,果是人间良夜。有赋为证:
    绛蜡光瑶,千百种花灯竞放;皇州景丽,亿万家弦管争鸣。飞复道
  以连云,凌星桥而渡汉。鳌山炫彩,聚四方五岳之精;瑶岛增辉,竭人力
  天工之巧。龙盘玉树,收罗水族之奇珍;凤舞梧桐,毕献羽翎之幻像。
  毛虫灯麒麟作长,走兽灯狮子居先。张异域之屏围,挂名人之手笔。珍
  珠灿烂,纵然鲛客亦神惊;锦绣辉煌,便是离娄须目眩。万卉中牡丹领
  袖,百果内文杏枢衡。行行技艺尽标能,物物雕搂俱极巧。又见众仙试
  法,更有百怪呈灵。玲珑灯架饰珠巩皎洁灯球妆翡翠。说不尽繁华世
  俗,接不暇富贵民风。金鞍玉勒有王孙,翠囗朱帷咸贵戚。绮罗队里,
  多少花容月貌足惊郎;冠盖丛中,无数墨客骚人堪动女。正是浓情乐处
  香盈路,游倦归来月满庭。
  钟守净和行童趁着灯月之光,也不点灯笼,两个穿东过西,走遍了六街三市,看之不足。又早樵楼鼓响,却是二更天气,家家烛烬,户户收灯,看灯的渐渐散了。但见:
    条条街静,处处灯收。蟾光斜向禁城倾,银汉低从更漏断。笙箫绝
  响,踏歌人在何方?锣鼓声稀,逞技郎归那院?王孙公子收筵席,美女
  佳人下绣帏。钟守净唤行童点了灯笼前导,自却徐步而行,取路回寺。与行童一头走,一头讲道:“夜已深沉,若往大路回去,一发远了,不如抄路往后墙小巷去,到也省走几步。”即取路往小巷里来。却好转得弯时,一远远的听得一个小厮在月下唱吴歌。唱道:
    好元宵,齐把花灯放。捱肩擦臂呀,许多人游玩的忙。猛然间走出
  一个腊梨王,摇摇摆摆,妆出乔模样。头儿秃又光,鼻涕尺二长,虱花儿
  攒聚在眉尖上。乾头糯米,动子个籴粜行,把铜钱捉住了就缠帐。何期
  又遇着家主郎,揪耳朵,剥衣裳,一打打了三千棒。苦呵,活冤家,跌脚
  泪汪汪。明年灯夜呵,再不去街头荡。
  钟守净抬头一看,见个年少妇人,一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