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我先睡,和小韩邀他入内室讲什么钟守净,这不是林太空是谁?决与主人有亲,将他藏匿在家。叵耐主人无理,常常欺骂,我不如趁这机会,往县里首告,把这厮且去受些刑法,我便得这三百两雪花银子,娶一个标致浑家,买一所齐整房子,置几十亩好田地花园,讨几个丫鬟小使,终日风流,一生快活,岂不乐哉?煞强似在这里佣工受苦。”又算计道:“且住,我如今就去县里首告何如?倘或林和尚走了去时,岂不害煞阿保?不如去与姐夫酌量,先着一个守住了这厮,然后去出首,方才这三百两是稳稳的。”一头走路,一头忖度,不觉行至店门首,口里兀自喃喃的自讲自道。李秀看见,问道:“阿保,你回来了,口里念诵什么鬼话?”除阿保方才省悟,忙应道:“不不不,我自算酒药帐。”走入店里,将酒药算明,进与李秀。李秀收了道:“你饥渴了,快去吃些酒饭。”陈阿保进侧房吃酒饭去了。有诗为证:
    妄想钱财意不良,自言自语貌张惶。
    若非李秀机关巧,侠士何由入魏疆。
  李秀终是个机巧的人,虽然一时窝藏林澹然在家,心中时时担着血海于系,凡一应来往的人,俱留心察言观色,以妨漏泄。这陈阿保心下有了三百两银子打搅,一刻也把持不定,吃罢酒饭,即站立门首呆想。面皮变色。李秀故意把些闲话挑拨他,陈阿保口虽答应,却是半吞半吐,有前没后。李秀心下甚是疑惑,一面门前做着交易,一面款住陈阿保,不放他走开。捱至天晚,烫了几壶好酒,切了一盘熟牛肉,上了门扇,叫陈阿保到后边房里,坐下饮酒。陈阿保道:“今日为何叨主人盛设?”李秀道:“你且吃酒,有一桩心腹事,要和你商议,特意请你酌一杯。”陈阿保又吃了几碗,问道:“主人委实有什么事分付小人?讲明了吃得下。”李秀道:“你今日进城买酒药,可听得有甚新闻异事么?”陈阿保暗想道:“这厮问我甚的新闻,必有缘故,不如将机就机,把几句言语试探他,看他如何回答。”即应道:“别无什么新闻,但主人藏留那夜买酒的和尚在家,甚是干系。日前止见巡捕捱查,不知道有甚赏银。今日小人进城,闻人传说,有人拿得林和尚者,官给赏银三百两。我也有些不信,想官府要这住持得紧,故将此言哄人,若见了林住持时,又舍不得三百两了。”李秀绰口道:“怎的哄人?血沥沥榜文各门张挂,有了林住持,自然当官领赏。今正为这三百两银子,与你计议。那夜林太空买酒之时,我已认定他了。他告诉逃奔一事,我想是朝廷重犯,故假意款留住了,希图一场富贵,亲无心腹之人可以行事,故此踌蹰不决。”陈阿保此时已有几分酒意,不觉笑道:“不瞒主人讲,小人初意正欲首告林太空出来,请受那赏钱享用,但恐连累主人,因此不敢发动,不期主人先有此心。”李秀拍手笑道:“我不为此银子,留这林和尚在此何用?我和你明早同去出首,领的赏银,我得七分,你得三分。”陈阿保道:“若主翁肯挈带小人时,得来赏银,任凭分派,小人焉敢讨论。”李秀道:“既与你同行出首,财帛必要分明。我留养着他,该得二百两,你得一百两,方见公道。但此事切要机密,不可泄露。”陈阿保道:“主人分付,焉敢漏泄。”
  二人又吃了数壶酒,陈阿保被李秀灌得大醉,斜倒在桑木凳上,齁齁的睡着了。李秀用绳索缚住了手脚,将房门锁上,忙进卧房,移开厨,掇过石板,跳下窖子里,见林澹然细道其事。又道:“这厮被我将酒灌醉了,锁在房内,特来和爷爷酌议。”林澹然叹气道:“事已到头,亦难回避。”李秀道:“不是这等说。小人先把这狗男女杀了,爷爷另生计较,脱离此处便了。”林澹然道:“这一场祸患,皆由前生种成罪孽,今世领受。俺今生死听天,大数由命,岂可妄害他人性命?烦足下与尊阃整顿些干粮,待夜阑人静,俺只索离此远去。惟虑难脱虎口,这也听其自然,若稍迟缓,立刻必遭大祸,连你一家送了性命。”李秀忽然垂下泪来道:“小人只是舍不得恩人远去,便是我一家受害,亦所甘心情愿。”林澹然道:“不然,害了你一家,仍救俺不得,彼此受累,有何益哉?或者脱得此难,日后还有相见之期,也未可知。若不放格去时,毕竟你俺皆遭罗网,那时海之无及。俺却罢了,你须无辜,何苦何苦!”有诗为证:
    要出天罗地网,怎辞宿水飨风。
    骐骥岂拘驽枥,凤鸾肯锁营笼?李秀拭泪,转入厨房,和浑家安排炊饼干糕果食之类,盛贮一袋。却才齐备,又早三更天气。林澹然问李秀取了一方皂帕包了头,帕上又戴一顶矮檐黑色毡帽,身上着一领青布道袍,脚下穿一双软底布鞋,饱飨酒饭,提了禅杖,背了包裹,辞别李秀。李秀送到门前,再三嘱付:“路上小心,前途保重。”林澹然道:“感承厚情,他日再图相见。”李秀又不敢送远,二人在门首挥泪而别。有诗为证:
    执手临歧泪满襟,感恩报德诺千金。
    村夫反有英豪志,愧杀忘恩负义人。
  且说林澹然夜深逃难,取路望西北而行。此是乡村僻地,又无月色星光,顾不得脚步高低,忙忙地走了半夜。渐渐城楼鼓罢,野寺钟鸣,又早天色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