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家,上路新回白鼻(马呙)。
急管昼催平乐酒,春衣夜宿杜陵花。
且说内使高力士,现授右监门卫将军之职,殿头供奉班首,传宣是明皇最宠信的内使。到了花朝,早来伺候。说:“今日圣上同贵妃娘娘行幸曲江,闻得国舅和那虢国夫人们,也去游赏。或者中道相逢,又不知几多恩泽哩。”道言未了,只见有两个宫娥笑嘻嘻走将来。却是怎的?不免前去问他:“宫娥,御驾今日游春,此时贵妃娘娘,像是未动身。你道圣上如何却这般宠他?”宫娥道:“高公公怪他不得,去年重阳,我随去绣岭宫登高,娘娘醉了,我也就戴在他头上哩。”高力士道:“调谎,娘娘若醉了,不知多少人扶着,怎么戴在你头上?”老宫娥道:“听他扯淡,他折得一枝醉杨妃菊花,戴在头上,说是娘娘一般。”高力士道:“这算不得。”小宫娥道:“我前几日,春色困人,略与娘娘睡一睡,委的是好。”高力士道:“一发胡柴,娘娘如何与你睡?”老宫娥道:“他赖风月,前日在书几上,偷得本郭舍人《壶谱》投了个‘杨妃春睡’,就说与娘娘一睡。”高力士道:“如何算得呀。”
隐隐闻得脚声。“想是圣驾来了,我在此伺候,你们且速避去。”宫娥道:“使得。”只见圣上与贵妃同至。明皇向贵妃道:“朕与卿遇此月夕花晨,正好天行云从。”贵妃道:“臣妾愿同观瞻。”高力士跪倒说:“百花院采得千叶绯桃进献。”明皇道:“妃子,此花既可销恨,又足助娇,朕与你戴上何如?”随将花戴于鬓边,说:“果然鲜花,更添秀色。高力士禀道:“奴婢奏上,早已传旨,銮驾司列仗,光禄司排筵,金吾卫清道,宜春苑演乐,俱各齐备。”明皇道:“启驾前行。”只听那外厢,群呼万岁,声到龙耳。分付道:“金吾官,不得惊动都人,由他瞻仰。”众应道:“领旨。”又谕高力士道:“传旨到曲江南苑去。”高力士道:“领旨。”只见銮驾凤辇,一拥而去。
且说国舅与虢、秦二夫人,一簇男女,往秦川进发。一路上说笑欢腾,香气盈陌,锦绣迷目。只顾游玩,尽有落翠遗钿的,也有失帕抛巾的。惹得那观人夸他富贵,羡他豪盛,声满花尘。忽听杨国忠分付道:“家奴们,你们五家,每家一队,不可混杂。”众人应道:“晓得。”又向前一望问道:“那一片绿的,是何处?”众役道:“是秦川。”分付道:“催往前去。”众应道:“晓得。”这且不表。
却说圣驾正行,闻得一声喧哗,问道:“是何处喧嚷?”高力士奏道:“是杨丞相、大姨八妹们游春到此,朝谒圣驾。”明皇道:“传他进见。”那杨国忠得旨,近前跪倒:“臣杨国忠见驾。”二位夫人跪下说:“臣妾虢国、秦国见驾。” 明皇道:“卿等平身,今日之游,乐乎?”三人齐答道:“陛下恩波,俯及臣等,乐事仰同。”明臭道:“今春乍雨乍晴,不寒不暖,真好天气。”两位夫人道:“陛下元德格天,圣母徽仪应地,自当雨师效驾,风后扫尘。”明皇道:“可命梨园子弟,与谢阿蛮、王大娘辈,各随本技,一路承应前去。”高力士将旨传出,只听哔嘣嘣琵琶声、支支笛儿、骨冬冬羯鼓、悠扬扬玉箫,一派笙管齐鸣,许多筝琴并奏,忙杀了梨园子弟,累坏了歌舞娇娘,烘动了一街两巷,共去观瞻。慌张了老叟幼童,齐来窥探。果是繁华,真个热闹。高力士方也奏道:“日御暂停,夜筵已启,请圣驾回宫。”杨国忠和虢、秦二夫人说:“臣等趋送。”明皇道:“不消了。”只见圣驾一拥回去。杨丞相等亦催赶回府去了。这正是:
古来徒羡横汾赏,今日宸游圣藻雄。
第二回 章台愁锁怀春女 曲院欣逢悄意郎
话说李王孙改名藏姓,旁人总不知道来历。家有万贯,地有千顷,使奴唤婢,结客宴宾,极是豪侠一流。家中有爱姬柳氏,却是他自幼养育起来的,安于章台别墅。手下有个心腹侍婢,名唤轻娥。一日,当花朝时候,不免有些春愁,怎见得:
柳含烟,花蘸雨,春色已如许。绣户罗帏,探取起还未。他待娇倩人扶,懒听人唤,是何处流萤双语。
调《祝英台》
柳姬道:“奴家柳氏,长安人也。从小养育在李生家。他交游任侠,声色自娱。奴家年方二八,尚在待年。我女侍数人,只有轻娥粗通文义,颇识人情,却也那晓我心事来。”轻娥道:“姐姐你清歌善舞,尽可博欢,有此才貌,将来自然嫁个俊俏才郎,有什么心事来。”柳姬道:“我性厌繁华,情耽文墨,况且我郎君暂称豪俊,每爱仙游,那桃夭之期,知在何日。这些时,日暖风恬,花明柳媚,好恼人的春色也。”轻娥道:“门色初高,晓妆久待。双鸾镜,九凤钗,燕脂螺黛,俱在此了。我看你星眸半掩,笑靥懒开,还像是春梦末醒的光景。你梳妆起来,我与你再把眉儿重描一描。呀,到似一段春愁扫不开的模样。”柳姬梳妆已毕。“那杏子衫,茱萸带,凌波罗袜、镂麝金裙,也都在此了。可试穿一穿。”柳姬穿完,说:“我且下阶行行,可好看么?”轻娥道:“只是围带宽些,想是腰肢瘦损了些。”柳姬道:“那画阑杆外,簇簇摇摇的是甚东西?”轻娥道:“这是云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