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氏如花在后堂。

世间上欲火情坑,人若一入,最难退步,不是闹出无可奈何之际,就是闹出杀身之祸,方才罢手。诸公不信,且看这尤监生就是个不知机的样子。他与如花自那日起手,遇伏生不在家的时候,便来私会。因他风月情怀尤胜於伏准,所以毛氏把夫妻的恩爱全移在他身上了。起先还是私作,到后来伏生出门之后,只说家内无人,把尤监生请来管帐,借此因由,一来二去,就明做起来。朝陪暮伴,全无避忌。两个人如胶似漆,竟有不分之势。

  这日正在房中对坐饮酒,只见蝴蝶忙忙走来说:“毛显回来了。”尤光起身就要躲避,毛氏说:“你不要害怕,走不伶俐,被他撞见,到觉情虚,只管坐着,等他进来问时,我自然有话回答,说咱是姑表兄妹,家里无人,请你管管帐目,这也不是什么犯法之事,难道他不干休,送到官上问谁个杀罪不成?”尤光见说,复又坐下。只见毛显走进房中,请安问好。毛氏问道:“利益如何,你姑爷怎么不来?他在哪里?”毛显说:“姑爷在上米仓船上呢。”毛氏说:“想是看着货物呢。”毛显便道:“货物可倒没有,在那里看着活宝呢。”毛氏道:“什么活宝?”毛显便把伏生一路怎样眠花宿柳,花费银钱。到了江南卖了货物,到剩若干的利息。不买绸缎,花了一千二百两买个妓女,那妓女又不愿意,拼头磕脑,寻死觅活。一路上百般趋哄,刚刚到家,叫我想法瞒着姑奶奶先到麒麟庄去取车接到那里去。”小人穿珠衣抱红柱,怎敢不来送信?”毛显刚说到此,毛如花心头登时恰似插上一把烈火,双腮都紫胀了,一声怪叫:“气死我也!好一个丧良心的短命鬼儿贼囚根子!作的好买卖!诓了我五六百银子去买他两个小妈儿来了,那就绝户了,你年轻轻的买妾作什么?奴家那点不如人,你就便买小女人也该与我商量商量,你就公然买了,一花就是一二千银子,这日子还过不过?亏了我死爹妈还与我留下这点过活,不然单靠着他就有饿死的想头了。很好,很好!我要叫他舒服了就是娼妇养的!短命鬼,等着我就是了!毛显你先吃饭去,少时我还和你说话。”毛显答应而去。毛氏直气的咬牙切齿,咒骂不绝。

  尤光说:“你不必生气,依我说,他买了人来很好,你就装个不知道。他在那里过,咱在这里过,岂不是好?”毛氏冷笑道:“你休说梦话!咱这勾当比不得他,他是不怕人的,咱自说不出理去的。你在此多半年,料也无人不知,难免他风声入耳,万一叫他拿住咱的短处,怎肯干休?出丑还是小事,只怕还有性命之忧。”尤光说:“似此如之奈何?”毛氏扬着脸想了一会说:“罢了,他既无情,谁还有义?我如今要和你作长久夫妻,你可愿意么?”尤光说:“花子得了夜明珠,那得这个宝贝呢?愿意可倒愿意,只怕老伏未必肯让。”毛氏说:“先下手的为强,若等他拿住咱,那时晚了。家中有鹤顶红数珠,只用一粒研末,托咐毛显拿到船上与他下在酒饭之中,追了他的狗命,然后一纸状子,送那两个粉头到官,告他个侍妾谋杀亲夫,治他个千刀万剐,方消我恨。事定之后,我将你招赘,终身相守,你道如何?”尤光伸着舌头说:“我的姐姐,人命关天,事要三思,这不是玩的!”毛氏照脸啐了一口说:“就拉倒,你要害怕,从今就小用来了。”尤光说:“只怕毛显不肯。”毛氏说:“他也是个心腹小子,再多多赏他几两银子,他无有不效力的。”尤光说:“姐姐既有此美意,学生从命便了。”

  当下毛氏命蝴蝶去唤毛显。蝴蝶来至前边,把毛显唤出房来,一面走着一面说话儿。丫环说:“你去了几个月,可与我带了点南物?”毛显说:“好姐姐,我就少喝两壶酒也要买几个钱的东西奉送。”蝴蝶说:“都是什么东西?你说说我听。”毛显说:“绣花手帕、织金裙子、月白双丝腿带、上好脂粉、玳瑁戒子、五色绒线,都在我屋里放着呢,你闲时只管拿去。将心爱的挑下,剩下的给你嫂了。”蝴蝶笑了一声,说“费心。”说话间走至穿堂,见左右无人,蝴蝶拉了毛显一把,二人站住。蝴蝶说:“他们如今叫你如此这般去作此事,你可去呀?”毛显说:“哦,且住,怎么不去?这倒是你我绝好的机会,去,去!”说着,来至上房,说:“姑娘有何吩咐?”毛氏取出两个元宝,一包鹤顶红,付与毛显,把心事吩咐了一遍。毛显满口应承,接过银子,揣起毒物,说:“姑奶奶只管放心,这点小事,小人管保办的妥当。只要姑娘往后多疼顾小人一二就是了。”毛氏大喜说:“那是自然。”当下毛显走至自己房中,把银子递与谢氏,翻身就走。谢氏连忙唤道:“丈夫且住,我有话讲。”不知谢氏有何话讲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  第四十八回 琴堂上屈打成招 穗帐中佯悲洒泪

  却说谢氏唤住丈夫,问道:“你往那里去?”毛显说:“姑娘叫我往上米仓去接姑爷。”说着又要走。谢氏着忙,赶至面前。

    伸手一把忙拉住,低声巧语唤夫君:“不必胡言支吾我,我方才窗外留神听的真。淫
  恶的如花定巧计,叫你下药害男人。若然是奴仆该听主人话,似这等恶作胡行不可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