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巧语,且听小妇人细禀:我夫主索来贪花好色,妾所深知。这郁氏乃青楼妓女,既然一路同行几月,那有守身贞洁之事?这俱是一派胡言!原因我夫买他之时,许为正室,他信以为真,欣然从嫁;及至到了家门,我夫瞒不住,只得以实相告,他恼我夫谎哄他,不肯甘心作妾,所以下了这般毒手,意图害死儿夫,以便改嫁他人。也曾碰头舍命威吓我夫,老爷不信,现有毛显、船家可证。”老爷问两个船家:“伏生中毒与郁氏碰头之日时,你二人可知道么?”张大、李二齐叩头叫老爷:“老爷,那郁氏碰头破了,我们可到听见说来,就是不知他为什么;我们不过赚他几吊脚钱,谁敢管他的闲事?”狄公把惊堂一拍,断喝道:“你这厮满口支吾,莫非这毒是你们下的?速速招来!”两个船家吓的连连叩首道:“老爷这可屈死小人们了!老爷试想:我们与伏生无冤无仇,小人就是溵光溜镇的子民,又不是害人的贼船;即便是害人的贼船,大江大浪为何不害,单等到家门口儿才害,那有这样傻人?老爷想吗!”狄老爷听毕,又问毛显。那毛显是在家与毛如花商定的主意,依然照前回复上去。

    这才是知县那时心好恼,手拍惊堂喝上声:“细听苦主船家话,明是郁氏下绝情。再
  不实招胡抵赖,本县如今要动刑!”海棠听毕黄了脸,心下着忙惊又惊。向前磕头尊县主:
  “望老爷高悬秦镜照分明。伏生义重恩如海,慷慨疏财又至诚。我这里感念大德无可报,
  怎么肯昧心反倒害恩公?人命关天非小可,那里有毒物随身这现成?”郁氏说着连叩首,
  毛氏如花大放声。悲声惨切把老爷叫:可叹儿夫死不明。还有书童同遇害,人命双双着
  不住将头叩,两泪千行甚惨情。滔滔不断言语紧,毛显一旁用话跟。郁海棠浑身是口难
  分辨,遍体排牙说不清。毛氏主仆纷纷讲,杏花姐妹不能哼。狄公一见心中恼,只当那
  海棠理短是真情。吩咐青衣拶郁氏,左右答应唤一声。向前揪住青丝发,枯木无情套玉
  葱。两个青衣分左右,一扣一收背住绳。杏花一见魂不在,肝胆连心一阵疼。“我姐姐待
  我恩情深似海,知疼着热似亲生。九死一生情不舍,携带奴家出火坑。今朝不幸重遭难,
  袖手旁观畜类同。何不舍死将他救,补报多年相爱情。”杏花主意安排定,跑向前抱住佳
  人手不松。眼望堂上双膝跪,冤枉冤哉不住声:“老爷暂请停刑具,小婢实招有下情。”
  狄公坐上一摆手,吩咐青衣住了刑。

青衣停刑,手拉着绳头,打着千儿,望上看着老爷。老爷问道:“侍妾有何隐情,细细诉来!”杏花说:“这毒物是小婢下的,药死他主仆二人,我姐姐连影儿也不知道。求老爷饶了我姐姐,小婢子情愿认罪,与他二人偿命。”郁氏见说,明知他是一点感恩重义之心,屈认这宗人命,要救我脱祸,不觉恸泪交流,暗道:“这是我命该如此,何必带累这无辜的幼女死於非命?”遂向前说道:“老爷莫信他的胡言,他是喝昏迷了,信口乱道。待我招了罢。是我下毒害死二人,罪在郁氏,不与杏花相干,求老爷开恩放了他罢。”杏花大哭道:“我下毒的时候,你还睡觉呢!我害人我偿命,与你何干?好老爷,放了我姐姐,杀了我罢!”郁氏也哭道:“原是我不愿作妾,害死伏生,你何苦搅此烦恼?”杏花说:“我也是不愿与人作妾,才下了毒物。”两个人你争我吵,哀哭不已。

  狄公见此光景,叹惜非常,吩咐松刑。青衣退后,老爷问道:“杏花,用何毒物?那里得来?”海棠刚要抢说,狄老爷喝道:“不用你多言!”左右青衣一声唤堂,郁氏不敢开口。杏花才要说,只听一阵銮铃振耳,马蹄乱响,一骑跑上堂。马上那人手执火牌令箭、朱批公文,勒马喝道:“渔阳县令听真:今有北番王兵困雁门关;江南民变杀官,勾连腰带山贼作乱,圣上开科取士,兵部奉旨传谕各州县官,火急操演马步兵丁,以备新元帅调用,不得有误!”狄公连忙出堂接过谕文、令箭,报马如飞去了。狄老爷不敢怠慢,吩咐苦主暂且领尸,回家埋葬。传禁子江泰把海棠、杏花收监,两个船家押入班房,随即散堂。知会合城文武操演人马,收拾器械,把词讼暂且停停。

  且说毛氏领尸回家,买棺成殓,少不得差人往镇国府送信。把个伏夫人只疼了个肝肠寸断,哭了个死去活来,遂坐轿飞奔到合和堡中。看见侄儿横死的尸首,又哭了个天昏地暗。毛氏此时少不得作出一番亲热伤感之态款待。夫人事毕回家。可叹痴爱一场,落了个竹篮打水。最可惜者,伏夫人的生性并不是强悍恶妇,也不是奸狠阴毒,只因偏僻些儿,就到此一步地位。为妇女者往往十中有六受此偏僻之害,终身不悟。这样妇女在家作女之时,也知孝顺父母,也知和睦兄嫂,也知疼爱子侄,柔顺谦和,却是个贤良样子;及至到了婆家,也不知孝敬公婆,也不知敬重伯叔,也不知和睦妯娌,也不知疼爱子侄,单单就知道一个丈夫是可亲可敬之人,这就叫作偏僻,只晓私恩、不明大理。却不知妇人以夫为主,丈夫的父母却是自己之爹娘,丈夫之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