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纳闷,疑惑不定暗思量:“曾记得我与秋月离家下,
  同在河边话短长。舍命横心身赴水,怎么就胡里胡涂到这厢。床上那人多面善,仿佛见
  过在何方。这些人不知是人还是鬼,令人纳闷好彷徨。”黎素娘,惊疑不定胡思忖,只见
  那夫人有话问端详:“娘子不必心惊异,贵姓高名住那方?这是坐船从此过,看见尊躯浮
  在江。令人捞救回阳世,这也是前缘幸遇巧非常。有何为难寻短见?只管实言却不妨。果
  若情有可原处,待我从中作主张。”素娘闻言如梦觉,未从启齿泪千行。说:“多蒙大德
  将我救,枉负恩人心一场。处此之时终是死,说起情由痛断肠。妾身原籍曲阜县,跟随
  父母到京邦。父名德谦叔德让,妾身名为黎素娘。我的父受恩感念高千岁,聘去镇府内
  作偏房。”素娘之言还未尽,但见那位夫人扑下床。向前双手忙抱住,悲声惨切泪汪汪。
  叫声:“贤妹想杀我,再不想,今日相逢在这厢。不必惊疑再细认,我是你姐姐黎淑娘。
  自从那年离别后,眠思梦想暗神伤。徐明已死音信断,关山相隔路途长。那年你姐夫中
  进士,接请合家上汴梁。指望骨肉重相见,令仆人寻访踪迹日日忙。好容易遇见周老者,
  才知道叔父爹娘命已亡。说你聘在镇国府,上和下睦甚安康。又要高府将你看,听得说,
  归葬诰命转渔阳。后来儿父点县宰,跟随赴任度时光。在外宦游这几载,你姐夫身得重
  病见阎王。愚姐扶柩归故里,前日得了个遗腹小儿郎。泊船在此雇乳母,才得相会在长
  江。闻你际遇十分好,贤妹你生来性格最端庄。却因何事寻短见,快把原由表一场。”素
  娘大恸才要讲,旁边走过小梅香。

两个丫鬟一齐劝解说:“夫人今日与姨太太相逢,乃是喜事,再者夫人尚未满月,岂可过于伤感?天气又凉,且请上床温暖温暖,与姨太太慢慢叙话,岂不是好?”姐妹二人这才止住悲啼,携手站起来,叙礼归坐。丫鬟送上热茶,二人慢饮谈心。

  素娘把那别后数年,自进高府直至今日之事,从头至尾哭诉了一番。淑娘听了,伤感不已道:“咱姐妹一个样的命,我是半路亡夫,你是中途失子。”素娘说:“姐姐若较之小妹还强一倍。姐夫虽然去世,尚有外甥,抚养成人,便是你老来之靠了。”淑娘说:“血泡赤子,那里就指望的了?这不过听天而已。就是双印外甥,细听贤妹方才之言,也还有几分指望。满月时既有真仙下降,与他治好胎疾,这孩子必非凡器。贤妹你想,那有个无福无寿之人,惊动神仙点化?你在昏愦之间,未尝细想,这一跳水未免猛浪些了。”素娘说:“侍儿秋月亦曾以此相劝。但姐姐不知,丢他之时,合家惶惶,郑昆差许多人分头去找,求签问卜,无所不至。求得福缘庵观音灵课十分吉祥,曾有月内骨肉重逢之言,就只是第三句‘奸字引’三字令人难解。”淑娘说:“卦语既是吉祥,何故寻此拙见?”素娘说:“小妹因见了这个卦语,安心耐性,自八月十八日等至昨日九月十六日,整整二十八天,也不见个喜信。着急无奈,夜晚求吕仙,果得一梦,见吕祖说:‘若要重逢,除非死后。’小妹因此绝了念头,所以投河自尽。”淑娘说:“那卦语贤妹可还记得?”素娘说:“小妹记得。”遂念了一遍。淑娘沉吟了一回,欢喜道:“贤妹恭喜,只管安心等待,将来与外甥一定团圆会面。”素娘说:“姐姐何以见得?”淑娘说:“妹妹聪明一世,蒙懂一时,这课语真是灵应。一月之内,骨肉重逢,已应在咱姐妹身上了。‘滩头获宝珠,重庆喜何如’这两句是说见了外甥,如同得宝,滩头便是江河,今日与我重逢,要再找着外甥,岂不是两番喜事?那时就应在‘重庆喜何如’这一句了。‘奸字引’三字,一定也要应验,此时断不能句句令人解开。”素娘连连点头称是,又说道:“姐姐所见虽明,小妹终疑‘死后相逢’这句话大大不吉。”淑娘说:“这更易解。你昨日投河,便是死了一次,再与外甥相见,岂不是死之后了么?”素娘闻言,如梦方觉,恍然大悟道:“姐姐所见高明,小妹不及多矣。自此不必胡思乱想,哀告着神佛,耐心等候便了。

  淑娘说:“贤妹此时也难复回尊府,不如跟我同上山东,权住舍下等着。或是找着外甥,或是妹夫回来,再作道理。”素娘说:“多蒙姐姐见怜,小妹愿去,但不知几时起身?”淑娘叹道:“因你姐夫暴病亡故,我过于悲恸,及至分娩了你外甥,血虚气弱,一点乳食也是无有。泊船在此,雇觅乳母。此地居民都嫌路远,重价与他,俱不肯去。这几天钱花费无数,找这近处村妇,一日暂贴几次。不是因此耽延,也早已起身多时了。”素娘说:“何用去觅乳母?这点小事小妹替姐姐代劳。我的乳汁至今未断,待我乳哺外甥,岂不胜似他人?”

    淑娘说:“此事怎好劳贤妹?令人不安使不的。”素娘回言:“何妨碍?亲姐妹不必客气
  与推辞。抚养更比他人好,偏遇着事儿凑巧甚合机。世间人除了自己生身母,连心疼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