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添了一副杯筷。那姑娘要了酒壶,给杜二爷满了三杯酒。又给他们三个也斟了酒,自家也筛上。
  杜麻子回道 :“这姑娘姓什么?我总没有见过。”老孙道: “这是马二姑娘,名字叫金哥儿。他父亲, 说起来只怕你也该知道,就是大街上开二美馆饭馆子的马胖子。他们原是山东人。原先在饭馆子里做伙计,因他会要帐,柜上很欢喜。后来发了点子财,自家就开起二美馆来。他同你二兄弟是一拜的弟兄,因瞧着咱们这门子来的不杂,差不多的也走不进来,所有来往的,不过是些大字号同那几个有钱的候补候选官儿们,以此他将这二姑娘交到这儿来。到咱们家不到两个月,就相与上了好几个大主儿。这昨日是布行里的张老西儿接了去,原说过几天的,谁知是什么财东到了。”花二奶奶道 :“今儿咱们给 二姑娘留下,杜二爷是咱们的东,不要他开发。”老孙道:“很好。咱们原许下杜麻子的东,今儿又是他送银子来的, 咱们 原该酬酬他才是。等着咱们一会儿不上坐儿,拢共拢儿热闹罢。”
  花二奶奶道 :“很好,就是这么罢。 二姑娘先敬杜麻子一个曲儿听听。”老妈儿忙将弦子、琵琶送了过来,金哥儿接了琵琶,花二奶奶接着弦子,慢慢的和起调来。这里钱妈将他们的酒又都斟上,老杜道 :“且喝一口儿,润润嗓子。”众人一齐 饮干。金哥儿打扫娇音,慢慢的唱道:
  梧桐叶落,金风动翠,被生寒,半贴着身儿半边空。想的我,病体恹恹,一日轻来一日重。你全不想,别离时我拉着你的衣襟儿送,亲口叮咛,海深山重。你说是,春尽夏初是必归来,影同形共。到如今,雁字儿书空,水花儿将冻,恨的我,要个缩地符儿又找不出些儿缝。我为你,四处儿的肉疼。你待我,一点儿不心痛。我想你的痴心儿,每夜里总是那红楼中的好梦。
  金哥儿唱完,杜麻子乐的拍手打掌,连声叫好。钱妈又斟上好酒,老杜道 :“这个曲儿,咱们都要吃一大杯。”花二奶 奶道 :“咱们在坐的,今儿都得要唱。谁不唱的,罚谁一大碗。” 钱妈笑道 :“我不会唱,我请二姑娘代唱,我喝一碗酒。” 老杜笑道 :“很使得。我代你喝酒。”老孙笑道 :“今儿才上手,就这样的心疼。咱们偏不兴代,叫老钱自唱自喝,看有谁不依?”钱妈笑道 :“罢呀!奶奶们准这个情儿罢,明儿多给 奶奶们磕几个头。”众人大笑。老钱又在各人面前斟酒,自家也斟上一大杯。于是,众人唱的唱,喝的喝,十分热闹。
  且不言杜麻子在香暖堂大乐了一夜, 直到五更天回去之事。且说林之孝回到家里,请了学堂里的赵先生过来,商量着写卖契、议单。叫家里收拾饭,一面将所有契纸都取出来给赵先生瞧。赵先生细细瞧了一遍,说道 :“咱们这个卖契,比不 得穷家小户的哩儿拉儿的混写,只要几句,干净简绝就够了。
  连这议单,可要不可要,都没有什么要紧。”林之孝道 :“先 生高见。咱们府里卖产业,原比别的不同,只要一言半语的就结了。先生起了稿子,咱们商量商量。”赵先生答应,研墨执笔,在那川连纸上写将起来。不知是怎么样写法,且看下回分解。 




第三十四回 林主管操持售宅 美裙钗谈笑救焚

  话说赵先生凝心静气写着稿子,随写随改,直闹到上灯方才完结。将稿子誊了一张出来,递与林之孝道 :“大爷请看, 必得这样写法才是正理。”林之孝接着念道:
  立卖契贾环。今因奉母命南归,京中住屋无用,除赐第外,将祖遗自置房屋、花园,凭祝大宗伯居间卖与大司马刘老世伯为第。外自石狮以前五丈五尺起,至四面围墙基地,以及宅内厅堂楼阁、台榭亭池、上房下屋、树石花园,均系本家契买旧屋,自行建造,并无借地盖屋,霸产侵邻等弊,亦非因贫卖产,隐契瞒族及一切违碍事故。自卖之后,听凭刘处更屋改向,拆修添造,不涉本家之事。屋内自上连椽瓦,下接地基,以至内外大小粗细什物、铺垫等项,另有交单,一并在内,共收房价京平纹银十万两整。其银立契之日,当面收讫。此系两相情愿,并无异言。所有赐第册档、买房老契及一切总帐档子内,有圈出者系本家自行带去之物。不入交单,其余并交刘处点收管业。
  本家族中并无加找回赎之事。欲后有凭,立此卖契存照。
  林之孝念完,说道 :“甚好。请先生照着誊出一张来,我 送去回太太。”赵先生道 :“且吃了晚饭再写罢。”林之孝想 了一想道:“也罢。横竖今儿不能到宅里去了,吃过饭慢慢再写。”叫小子们摆杯筷、斟酒。赵先生又喜饮一杯,同林之孝两个吃到二鼓方散。吃茶漱口,换上新烛,赵先生端端楷楷又写了一张,一字不错,递与林之孝收好,说道 :“夜已深了,明儿再写罢。”林之孝命小子点着灯笼,送先生过去,一宿晚景休提。
  次日一早,林之孝到刘大人宅里,见门上陈七说道 :“大 人下朝来家,拜托七哥上去回一声,说今儿成交房子,我赶饭后过来。”陈七答应,林之孝略坐了一坐,赶着来到荣府。见有许多人在那里打扫,林之孝知道今儿是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