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上萧桂给梦玉请安,说道:“大人宅上的徐忠,是我亲姐夫那天大爷到金陵,他来同下人商量,说是荣府宅子破坏难住,要给大爷找个妥当公馆。我说祝大人同咱们主儿同在翰林院做多年学士,最是相好,常在一堆儿饮酒赋诗。后来同在兵部衙门做了几年左右侍郎,彼此关切照应,就像亲手足兄弟一样。那年咱们主儿不在了,祝大人做的挽诗、挽对差人致祭,还做墓志碑记。咱们这宅子里,谁不知道感激?王、祝两家这样交情,大爷到金陵还用另找公馆?况且又是荣府贾姑太太的姑爷,是这儿的外甥女婿,更不必说,同自家姑爷一样,应分到这儿来住。我姐夫说,咱们跟着主儿多年,还不知道这样交情吗?但是咱们大爷年轻,但凡是老爷的年谊相好,从未接交,又没有在人家住过一宿,断不肯住在这儿的。昨晚上他同赵禄来坐了一会,说咱们大爷又继在薛姑太太跟前做了儿子,只怕明日一准同来拜寿。下人听说很欢喜,就上去回知太太,不意太太动气大骂一顿,说道:‘姑爷既在金陵,为什么你不上来早说,叫他可怜的住在那破屋子里,我怎么对得过贾姑太太呢?况且还是咱们家至交好友的儿子,连祝府上太太们知道都要怪我 。’他老人家昨晚上就叨叨了一夜,我为大爷得了个大不 是。”梦玉笑道 :“实在是我欠理,应该早来请安,倒叫萧管 家得不是。”梦玉正在说话,听着垂花门里连声叫 :“请薛二 爷同姑爷呢!”薛蝌忙同梦玉走进垂花门,见里面管家婆、姑娘、媳妇们也就不少,瞧见梦玉真是夸赞不已。来到卷棚下,有两个体面媳妇笑道 :“好个姑爷,怨不得姑太太爱的像个宝 贝似的。”嫂子们掀起湘帘,弟兄走进堂屋。只见一位五十来岁瘦雅端庄的太太,满面笑容,先拉住梦玉,两手捧着他的脸说道 :“我昨晚上才知道,你给丈母在这儿修宅子,又给我二 姑太太做了儿子。真是喜煞我了!孩子,你也不给我个信儿,叫我在你丈母跟前得个不是,这怎么说呢!”梦玉跪下磕了几个头起来,另又拜寿。沈夫人笑道 :“磕上这些头,过多礼了!” 薛蝌亦上前拜寿请安 ,沈夫人道 :“咱们本家的侄儿 、姑爷们都在园子里听曲儿,你去哥儿们热闹罢。兄弟在我上房,娘儿们还要说说话呢。”薛蝌答应出去。
  沈夫人、薛姑太太带着梦玉刚要坐下,听见说本家的太太、奶奶、姑娘们全到了。湘帘高启,走进一群花红柳绿、粉妆玉砌老少佳人,先给沈夫人分班拜寿已毕,给薛姑太太请安见礼。
  沈夫人拉着梦玉对众人道 :“这是贾大姑妈的女婿,二姑妈新 过继的儿子。”众位太太、奶奶甚觉欢喜。薛姑太太对梦玉指道 :“这几位是舅母,这几位是嫂子,这边的是出嫁几位姐姐, 这是聘了人家几个姐姐。这几个同你差不多年纪,都是姐妹,倒是这两位顶小的是姨妈。”梦玉挨次磕头。拜见完毕,沈夫人让姑太太上坐,诸位太太、奶奶、姑娘挨次而坐,将梦玉坐在自家身旁。
  姑娘们送茶之后,本家六舅太太说道 :“昨日二外外在咱 们家一天,并不提起姑太太过继儿子,也叫咱们吃杯喜酒儿。”
  薛太太笑道 :“我昨日要到这儿拜寿,刚出门就遇见他 ,你二外外那里知道。这孩子好啊,大远的道儿,在这儿给你大姐姐修宅子。他家三房共这一子,真是宝贝似的。娶了梅解元的两个女儿同他父亲同年鞠老爷的姑娘,还有他三婶子房里两个姑娘也给他做了媳妇,还定下咱们大姐姐跟前的珍珠四姑娘。
  这样孩子,本情叫人喜欢,在这儿有好些日子,可怜丢下媳妇给丈母修屋子,你说叫咱们可要疼他。”四舅太太点头道:
  “像这样孩子,实在难得。可惜凤姐儿的妹子麟姑娘聘了人家, 不然我也给他做媳妇。” 众位舅太太笑道 :“ 四婶子说的不 错,咱们女儿若是未曾受聘,拉都要拉着他做个女婿。”众太太们一齐笑道 :“有了好女儿,找不着好女婿的多。就像上元 县的竺太太有个姑娘,听说长的傻好的,择女婿,择的利害,不怕什么公子王孙,总不合式。这两年更闹的有个趣儿,供着一尊观音,立下什么心愿,吃了长斋。可惜那姑娘闹的没有结局。”沈夫人们深为叹息。
  薛姑太太笑道 :“姻缘自有前定。”就将梦玉前几天的梦 境细说一遍,众位舅太太点头称异。六舅太太道 :“听说那姑 娘供那尊菩萨,拜的很虔诚,这梦只怕有点因儿。”沈夫人笑道 :“咱们吃着面再商量主意。如果是姻缘,咱们二姑太太给 承继儿子娶个媳妇也很使得。”诸位太太都点头称是。
  姑娘、媳妇们伺候坐席上酒。梦玉见那多宝上有个福寿双喜樽,亲自过去取下来斟上美酒,跪在三舅母跟前,双手敬奉。将个沈夫人实在乐极,说道 :“好儿子,你怎么这样叫人 疼?”忙接了酒,慢慢饮毕。构玉跪敬三杯起身,执着酒壶,各位舅母、嫂子、姐姐、小姨妈跟前各敬一杯。转身给承继的妈妈也跪敬三杯。
  薛姑太太喜的说不上来,想起宝玉何曾有这些规矩礼数,教着他,都是做不来的。真是白长了那样范儿,不是害病,就是发呆,令人讨嫌,走掉倒也罢了。薛姑太太正在思想,只听见奶奶、姑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