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意。看着去家不远,这日早饭后,四野阴云布合,陡然起了东南风,十分狂暴。船上的赶着下篷,将船收入港口。桂老爷在舱里瞧见,忙叫家人吩咐船家,不用湾船,说道 :“此时已交过寒露,这东南风不过偶尔一阵,将 篷下掉,只管走,不必收住。”船上的听见老爷说的有理,也就放胆迎风前进。
  走了半日,还不到五六里来路,到了一个无可湾船之处,风暴大作,波洄浪立,石走砂飞,水面上白茫茫一片,云影天光不分高下,只听见满河船只叫喊连天,彼此不能相顾。桂老爷夫妻儿女同那些丫头、媳妇们无不惊谎失措,不知所之。头舱的二爷们同船上的都慌了手脚,看着有一边土崖相近,一齐用力直奔过去,无如顶头风紧,再也不能近岸。正在危急,只听满河都叫救命,前面翻了一号家眷船,又翻了一号客船。桂老爷们在舱里看见,心魂皆失。桂太太娘儿三个拉住大哭。正在慌忙时候,谁知一阵大风,那雪浪银涛将船涌起高有数丈,忽然往前一送,直落将下去,正碰在一块大石头上,只听见”
  喀扎”一声响亮,将头舱底打了一个大洞,那波浪直涌了进来,船身向着一边歪了过去。
  此时,连桂恕也没了主意,又兼外面风雷交作,大雨倾盆,一家性命只在呼吸。桂太太将丈夫、儿女四个拉住一堆,说道:
  “同死一处,不可分散。”桂恕含泪点头,那船已渐渐沉了 下去。忽见洪波巨浪中,有一人站在小瓜皮船上,分波破浪而来。船梢上有一小孩子摇桨,其快如风,到了桂老爷船边,跳进舱来说道 :“快过船去!”桂老爷们看那人是个头陀打扮, 身上披着鹤氅,脚下穿着芒鞋,手中拿着一把蕉扇,约有三十余岁年纪,十分清秀,走下舱来将桂老爷夫妻儿女四个都扶上小船。那头陀站在小船头上,将扇一插,登时风平浪静,雨散云收。桂太太们如醉如痴,不知不觉四人俱站在岸上。船上的丫头、媳妇见老爷、太太们都踏了实地,他们望着崖上一齐大哭,那头陀转身又到船边,一只手将前半只船轻轻端起,两舱黄水仍旧往破洞里溜了出去,顺手将船送到岸边,这些船家无不齐声念佛,船上的家人小子、丫头媳妇们都跳上岸来。
  此时,桂老爷们心神才定,同着太太、儿女四人赶忙拜谢神僧。那头陀跳上岸来笑道 :“适在幻虚仙处多谈数语,至使 受惊,这就是顺境中的一点波折也。”走到桂堂面前将手在他头上摩娑摩娑,说道 :“好郎君!是个少年英俊。我有蕉扇一 柄奉赠,望郎君代为寄一口音,说道:‘ 白云僧问询。’” 回过头去对着桂恕道 :“且别,未必不再见也。”说毕,飞跑到 河边叫道 :“升儿!”见那小童应声而至,头陀涌身上船。桂 恕赶着叫道 :“神僧且住,尚有话说。”那人头也不回,向着 急流中转眼不知所向。桂太太们十分惊异,众船家都道老爷、太太的福气,遇着神僧。桂恕将儿子的蕉扇取在手中,看见上面写着”贾琏稽首”四字。大叫道 :“哎呀!当面错过,原来 是琏二亲家!”桂太太道 :“怨不得见了堂儿很欢喜,谁知就 是丈人呢!真是至亲关切,救我们一场大难。只是当面错过,未曾叙叙亲谊,甚为可惜。”桂恕道 :“将来见了亲家太太拜 谢,总是一样。”正说着,那些家人们的船都拢了过来,一齐上岸,给老爷、太太、大爷、小姐请安道惊。桂老爷吩咐赶着将船收拾,就好开行。只听见座船上的船家、水手一齐叫道:
  “怪事!这么大的一个窟窿,将一张荷叶就补住了。”这些家 人们都跳上船去看,那船底上果然是一个大荷叶,将破处补住,舱中并无一点儿水迹,彼此惊异。桂恕也赶着上船看了,说道:
  “这是神僧显圣,不必动他。”吩咐丫头 、媳妇们请太太、小姐、大爷下船,赶着备了香烛纸马,在船头上合家拜谢亲家,又谢了河神,鸣锣献牲,拉篷启橛。此时秋水长天,波平浪静,向南行不二三十里,就是村镇。且天已黄昏,将船湾住。柱老爷夫妻们深感琏二亲家的大德,彼此念不绝口。
  自此晓行夜宿,一路顺风。不觉已过淮安,来到扬州,湾在码头上。那些家人们上去买东西,因遇着一个走差的,才知道祝大人业已仙去。问明了时日,赶着上船来回老爷。桂老爷同太太、小姐听见十分悲感,吩咐杜麻子赶着开船,明日一早渡江到镇江,要湾住两日。老杜答应,出去吩咐船家,不一会儿俱一齐开去。正是九月初间,只见万点寒点,一弯新月。桂老爷们整整走了一夜,到得江口,天还未曙,将船泊住,众人暂为歇息。次日一早,多叫几只红船帮着渡江。桂太太同蟾珠赶着梳洗收拾,刚交巳初,那船早已收入镇江。杜麻子叫跟班的王淮先上码头,到祝府去通知。
  原来祝太夫人因为接着大老爷的讣闻过于悲戚,卧病在床已经数日。幸亏有沈夫人、薛姑太太、竺、鞠太太、梅秋琴、郑太太,还有江太太们几位至亲太太、奶奶、姑娘轮着班给老太太解悲相劝,桂夫人又带着海珠、掌珠、汝湘、九如这几个孙媳妇同修云、梅春都陪着祝母说说笑笑,无如老人家悲子之心甚切,虽有万般安慰,总难卒解。又兼着祝筠悲兄伤弟过于哀痛,连日身子亦甚不安,桂夫人同着姨娘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