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姐姐上个坟, 就是怎么个儿去呢?”珍珠道 :“若是拿准了主意,放着这儿 有现成轿子,叫茗烟来,吩咐去找轿夫。咱们将丫头、嫂子们都带去,只留廖大奶奶看船。底下的只带赵禄、茗烟、福儿三个,其余都留在船上。咱们明日一早去,后日回来,这有什么难事。”惜春们大喜,转回云房,叫茗烟进来。吩咐要往云巢庵给林姑娘上坟之事,令其赶办轿夫,吩咐众人照依办理,茗烟答应出去。
  李行云备下盛设酒饭,就在云房款待。惜春命将老太太的香金及各位太太香资、赏赐叫入画俱交付明白。入画念当初相聚一场,私下每人各帮几两。命袁可石将套房里收拾洁净,洒扫熏香,将船上行李取来。琏二奶奶、两位姑娘同在一炕,姐妹三人抚今追昔,畅谈一夜。
  赵禄、茗烟将两船上交代清楚。轿夫一早就来伺候。惜春命廖大奶奶带着两个丫头在船上照应一切,吩咐赵禄押行李物件先行,留下茗烟、福儿、金升跟轿。姐妹三人赶着梳洗完毕,收拾奁具,用过点心,领着姑娘。嫂子们到山门上轿。廖大奶奶嘱咐跟去的嫂子们小心伺候,赶着回来,别在那儿耽搁。众人齐声答应,坐上轿子跟着前面三乘大轿,依林傍水而行。
  此时四月天气,柳线穿云,秧针绣水,真看不尽太平图画。
  那云巢庵当家姑子月上,自从正月间到贾府拜年耽搁了两天,平儿连夏季月米、香资预先支付,庵中靠着贾府倒很可过得。
  这日正领着些徒弟在大院里收拾小菜,忽然听见山门外敲门甚急。叫香火道人同去开门,见三位美人下轿,后面多少姑娘、嫂子簇拥进来,笑道 :“月师兄别来无恙!” 月上定睛细看,叫道 :“哎呀!这是那里说起!怎么不叫 人先给个信儿!惜姑娘多年不见,还是那个样范儿。”珍珠道:
  “咱们且拜过佛爷再说。”月上忙命徒弟往大雄殿上 ,各处点起香烛伺候。吩咐取热水,请奶奶们净手,送茶漱口。平儿们在殿上各处拈香拜佛,月上伺候击磬鸣钟。拜完之后,彼此见礼,与惜姑娘分外有一番依恋。相将入方丈,惜春见禅房十分雅洁,叹赞不已。平儿笑道 :“与你两位贵门人,老道兄竟 有云泥之隔。”珍珠道 :“这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。”惜春 们一齐好笑,月上让坐送茶,惜春见茶瓯古雅,茶亦香洁,深为赞叹,连饮几杯。月上同惜春彼此要叙谈别后到今之事,絮絮不休。
  珍珠道 :“咱们偷着来,要给林姑娘上坟,且将这件正事 办完,再谈古典。横竖今日晚上要在这里过夜,有话慢慢再说。”
  月上道 :“既来上坟,再没有不供酒饭,这会儿也办不及。 依我说竟是明日上坟,后日回去。大远的到这儿来,住两晚上也不算多。”平儿点头道 :“我瞧着这会儿实在来不及,只可 后日回去。就是太太知道,亦还无碍。”惜春、珍珠亦爱这禅房雅致,不像清凉观酒气熏人,一时难过。命入画吩咐茗烟,明日上姑老爷、姑太太同林姑娘的坟,须备两桌酒饭,并香烛纸锞。入画答应,出去传话。月上去料理精细素菜,殷勤款待,彼此叙谈了一夜。
  次日,饭后上坟。平儿见林姑老爷同小姐坟茔都修整完固,两边石桌凳俱已更换。林黛玉坟上是宝钗、珍珠捐资种了几十棵梅树。月上道 :“还有一二十棵梅树,先已付下定钱,到八 月里才来补种。”惜春叹道 :“可怜林姐姐生怜宝玉,死伴梅 花,一代红颜化作千秋香土!”珍珠道 :“咱们给他多种梅花, 将来可以与元墓共传不朽,岂不是件雅事!”平儿道 :“咱们 除掉太太,每人捐种三十树,将这坟堂四面普哩普儿种满,就托月师兄去办。明年梅花开放,咱们拢共拢儿来给林姑娘做个梅花会。这不是有趣吗?”珍珠笑道 :“平丫头颇有雅致,到 底是仙人的奶奶,沾着点儿道气。”月上们俱觉好笑。
  两边坟上早已摆设祭品,平儿三姐妹先拜过姑老爷夫妇,奠酒焚香,次拜黛玉。三人眼泪纷纷,不胜伤感。惜春分外悲哀,拜了又拜。月上道 :“真是林姑娘的福气。不是太太们回 南。可怜这个坟堆子就难说了。”惜春道 :“去年无意中是梦 玉大爷给林姑娘添了些土,这也是一件怪事。”
  平儿道 :“咱们焚化了纸钱,顺便到那里逛逛,别尽着在 这儿晒的慌。”玉兰道 :“茗烟说备下湖船,请奶奶、姑娘们 去逛。”惜春笑道 :“平山堂乃繁华胜景。我虽游过名山古刹, 未曾到此,今日顺便算了一件心愿。”吩咐将两桌酒饭分赏众人,看着焚了纸锞,同月上们坐轿到湖口上船。
  正是清和天气,薰风和暖,将两边玻璃窗卸下,茗烟吩咐开船。珍珠道 :“人传苏学士带着佛印游赤壁,是件雅事,只 可惜这母和尚不入诗料。”月上笑指道 :“不是诗料来了。” 平儿们瞧那柳阴下一个后生堂客,乌云上带着翠翘,满脸脂粉,穿着镶滚月色绫衫,红袖单裙,蓝缎满绣宫鞋,手中拿着大红汗巾,约有三十来岁年纪,顺着柳堤慢走。后面跟着一个四十来岁肥胖和尚,穿一件香色绸道袍,左手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,红衫绣裤;右手拿着一支三尺多长银法蓝头嘴细乌木烟袋,挂个大红荷包。那和尚不住眼瞅着这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