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这里的路七岔子、八岔子的,我要到这儿来,倒走到二姐姐那里去了。”香菱道:“这园子本来山路太多,我们住在这里也常常走错了的。”迎春道:“宝兄弟呢?今儿做主人还不在家里么?”黛玉道:“他陪珠大哥、柳二爷在含晖阁听曲子呢,知道老太太来了,就要回来的。”

  一时果见宝玉同着晴雯说说笑笑的进来,见过了贾母,笑向黛玉道:“还不张罗给老太太凑牌么?”凤姐笑道:“这倒不用你操心,我们也是才够手,不然早就斗上了。”贾母笑道:“既是宝玉张罗了一回,咱们闲坐着做什么?也就上场罢。”于是贾母、贾夫人、凤姐、尤三姐,鸳鸯在那屋里斗牌。尤二姐在一旁看着,当下便告么合斗起来。黛玉让迎春、湘云、香菱过这边屋里坐,宝玉、宝钗也同着过来,大家说些闲话。

  宝玉取出昨儿晚上联句的诗,和湘云、香菱等同看,彼此互相评论。迎春道:“这里头还是薛、林、史三位擅场。其次就算菱嫂子,若评起甲乙,只怕宝兄弟又要落第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我本是落第惯了的,联句非我所长,更不用说了。”湘云道:“尤家二姐姐向来不会做诗的,居然也诌出一两句来,若认真做去,三两年功夫也许赶上菱姑娘了。”

  宝钗道:“我们闺阁中做诗,不过是个玩意,就好了能当得什么?其实都是用不着的,只要认得几个字,能够写写信,记记帐,再高点看看列女传也就够了。”湘云笑道:“宝姐姐总有些头巾气。古来国风,就是妇人女子的诗居多,怎见得闺阁中人便不许做诗呢?”宝玉道:“我最恨的是那些纱帽诗,不是恭维这个升官,就是恭维那个做寿,拿给他的朋友看了,大家又恭维他一阵,他自己便自命为诗人了。今儿上毛厕,做一首诗,也要人和,明儿洗澡做一首诗,更要人和。若看他洗澡那首诗,一点也不切洗澡,倒有点毛厕味,这种诗大可不作。若是你们闺阁的诗,不管好歹,总是性情中出来的,怎么倒不该做?这话我也不服。”

  宝钗笑道:“你这话原也不错,只是骂得世人太苦了,还该存点忠厚才是。”湘云道:“按古义说起来,诗是各言其志的,所以各人有各人的话。如今的人开口就是无所谓,闭口就是不相干,这种人还有志趣可言么?做起诗来,无非拿古人诗本,啃了又啃,嚼了又嚼,就做好了,也不是他的诗,何况还做不好呢。”

  大家只顾谈诗,侍女们掌上灯来,也不曾理会。一时黛玉进来道:“你们还在这里高谈,外面都摆饭了。”这才一同出去。贾母、贾夫人和凤姐诸人先已入坐,前面抱厦游廊,都点上各色纱灯。院中海棠、碧桃、玉兰各树也在花枝上分缀灯彩,照得满院光明如昼。宝玉陪众人入席坐了,又命侍女们另取玉壶、玉盏,从贾母、贾夫人起,挨次都敬了酒,席上正行那击鼓传花的令,鼓声冬冬,与众人谈笑之声相间并作。宝玉抽空,便又去含晖阁,招呼贾珠、湘莲、秦钟诸人。那里猜枚行令,按拍听歌,与此间行乐却又不同。

  贾母坐至半席,传花鼓歇,忽听得隐隐弦管之声,笑问道:“隔壁是什么人家在那里唱戏呢?”凤姐笑道:“哪是人家唱戏,珠大爷、柳二爷他们在那边水榭里听曲子呢。”贾母道:“有他们乐的,咱们也叫了来,大家乐乐吧。”黛玉忙叫晴雯到那边去,吩咐芳官、藕官诸人唱完了过来,老太太也要听呢。等了一会儿,芳官、藕官带着几个侍女进来,都请了安。黛玉便请贾母、贾夫人点唱。贾母点了“游园”,贾夫人点了“乔醋”,即在抱厦中坐唱,丝管徐调,珠喉流利,真有遏云裂石之音。少时月亮上来,贾母命将各处灯彩熄了,更觉清光澄澈,满院的花光月影,都向窗子里飞射进来。

  湘云听唱到“乔醋”,笑对凤姐道:“你看人家真是会醋的,这样吃醋倒不讨厌。”凤姐笑道:“姑太太点这出是有意思的,要叫宝妹妹、林妹妹看着,别弄假成真,耍出醋罐子来。”黛玉笑道:“谁都象你呢?”大家笑了一阵。贾母笑向湘云道:“这里多么热闹,你也舍得走么,横竖你是个闲人,尽管多住几天,让宝丫头先回去吧。”凤姐、黛玉也帮着贾母再三留劝。

  不知湘云肯否暂留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 

 
第三十六回 注五马贾丞得外除 策六韬周郎由内助
 
  话说史湘云陪着贾母,在留春院赏花听曲,贾母要留湘云多住几天,她岂有不愿意的,无奈身在尘世,多日不归,未免招人疑议,只得委婉说与黛玉。由黛玉将她苦衷代回了贾母。贾母不便强留,只说道:“云丫头既是明儿一定要走,今晚上就跟我睡罢,咱们多说说话儿。”一时席散,贾夫人随同贾母上了藤轿,却分路自回绛珠宫,史湘云便住在贾母处。

  宝玉见宝钗要走,心中如何肯舍,可也没法留她。那晚上大家散后,他夫妻姐妹三人自有一番深盟密语,流连眷恋,更不待言。宝玉检出他在大荒山炼的仙丹两种,赠与宝钗。一种便是丹华丹,依法吞服,即有地仙之分,元神出窍,可以任意所为,此后往来更便。那一种丹服了可以驻颜却老。又另带驻颜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