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乡的团拜、贾兰的门生恭请老师,每次俱是戏酒。那戏场楼上还预备女座,专请内眷,都挡着屏风,垂着珠帘。

  邢夫人、王夫人、尤氏、李纨、宝钗、梅氏也去看了两回,那时候新到了一批戏班,叫做春部,编出许多新戏,如《珍珠衫》、《花筵赚》、《西舫缘》等等。又有《上元夫人》的灯戏,《牡丹亭摆花》的灯戏,每次团拜做提调的都要抢着定戏码,交定银,真有风行一时之概。总要看到灯戏完了,方才肯散。

  当时京城地面,还是五营提督和五城御史分管,周提督与各御史和衷商榷,风外城各设侦缉公所,添募了二百名马巡,昼夜侦查,不分区域。抄了几处土匪窠子,捉获匪首,即时正法,连剪径的也无地容身;又添了几十处工场粥厂,安插那些游民,把京师地方整顿得十分安静。新年上周提督又提倡恢复了东华灯市,东华门外一带街市都扎了各式新巧灯楼,临街铺户把楼房收拾出来,垂灯结彩,遍挂纱绢料丝琉璃水晶各灯,预备贵家宅眷借此游赏。还有许多放筒花放烟火的,连绵不绝,真是升平世界,锦秀乾坤。贾府却因家教清严,只在大观园中稍微点缀灯彩,湘芸、宝钗谈起这番灯市,都疑是探春暗中调度。

  过了燕九,探春携带了哥儿、姐儿回来,先至上房和王夫人说了一回话,王夫人留孩子们在上房玩耍,探春带着侍书自往大观园去。宝钗一见了她,便笑道:“你只顾替别人家忙活,九城里弄得这么热闹,家里倒更冷清了。”探春道:“那都是外头闹的,和我什么相干。我不是不想回来,一回来,看着你们一门正经的管家的管家,教子的教子,哪里说到玩的事儿呢?从前云丫头心里还是海阔天空的,如今也添了说不出来的心事,叫我一个人怎么乐得起来?”

  宝钗道:“你说的也不错,云儿这次回来真变了一个人,早知如此,不如不替她找人了。你也别忙着批评人家,人说八尺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,就象你唱那十八扯,一会儿穿起八卦衣,扮着诸葛亮,一会儿又要背娃子赶府,那又为什么的呢?”探春正要答言,只听得小丫头从外头笑着进来和莺儿、秋纹不知说了些什么,莺儿等也是一阵大笑。宝钗骂道:“有什么可笑的,这么没人样!”莺儿进来,说道:“刚才跟三姑奶奶来的一个马巡,朝着大门上不住地磕头,还扒在地上叫林之孝打他。林之孝不打,他还在那里苦苦地央求。从来没有叫人打自己的,那人多半是个疯子,我们笑的是他。”

  宝钗笑问探春:“你怎么用个疯子?”探春笑道:“他才不疯呢,你知道这人是谁?就是那醉金钢倪二。”宝钗道:“哪个倪二?我耳朵里从没听见过。”探春道:“这个人也是半混混,从前帮过芸小子的忙,后来他被雨村押起,他家里求芸小子说情,没给说到,他恨那芸小子,就迁怒到咱们家,在外头布散了许多闲话,被都老爷听了去,以至闹出抄家之事。”宝钗忙道:“这个坏蛋,还用得么,正该重办才是。”

  探春道:“你听我说完了,这是他从前的事,这几年自己知道错了。又听得咱们家专门行善,京城里有名的都叫贾菩萨,更后悔的了不得。这回挑马巡,把他挑上,他背地里求长兴,几时太太回娘家,把他带了去,在大门上多磕几个头,求门上爷们重重地戒责一顿,好把这笔帐勾掉。若不然得罪了菩萨就是死了也不得好处托生呢。”宝钗道:“咱们都不知道他这人,谁还和他算帐。”

  探春笑道:“长兴也和他说,你是个金刚,还怕菩萨玛?他说那贾府上人称是贾菩萨,据我看简直是真菩萨。菩萨是慈悲的,哪里还和我们众生计较。只我得罪了菩萨,是自己的罪过,你千万替我求求太太吧。长兴和我说了,我觉得这种人底子还不算坏,只不懂得正道理,也甚可怜,所以把他带了来了。”

  宝钗向莺儿道:“这人能够彻底悔悟,却也难得,你们不要笑他,我看比那赖大、周瑞纵恶欺主的奴才还算有良心的。”又坐了一会儿,探春拉着宝钗同去寻惜春、湘云,谈得甚久。惜春本是冷人,无非谈些闲话。湘云见探春回来,虽也喜欢,却不提起结社做诗之事。倒是宝钗和探春再三订约,等到春暖花开,回来多住几天,大家聚聚。探春也欣然应允。

  此时春寒尚重,秋爽斋太觉清冷,探春只在上房住了一天,便自回去。及至三月初旬,园中桃杏花渐渐开了,宝钗又忙着蕙哥儿去应会试,虽然也是检理考具,预备场食,租赁小寓,还派老成管事的小心接送,究竟下过一场,比上回就放心多了。薛蝌也只送至小寓,并没有那里住下。却有贾兰两个门生同在一处考寓,彼此较有照应。贾蕙素来文思敏捷,每场都早早地出来,第三场不敢再做骈体,只是逐条实对,稍参论断。

  十六那天回到家里,天刚过午,贾政早已看过他头场文章,又送给代儒看了。说道:“还在他乡试闱作之上,那几位师门要了文稿去看,各有批评。都说必定高列,若遇真具慧眼的考官,还有抢元之望。”贾蕙只当是世故捧场,并不在意。在这候榜时期,无非还是间日到衙,带着写写文卷。原可不必细叙,做书的恰好腾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