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是矫情。人生七十古来稀,怎么不该举动?不是我批评你们老爷,也太迂执了。”李纨道:“蕙哥儿那时候赶得回来吗?”宝钗道:“只怕赶不及,这里去还有一半旱路,至快来回也得半年,能够赶上四月里散馆考差就算顺当的了。”

  那晚上三个人谈谈说说,饮至二鼓方罢。李纨冒雪回去,湘云便在宝钗处住下,直谈了一夜。次日起来,雪已晴了,房瓦树梢积白未化,映着朝阳,分外晶洁。湘云道:“咱们收拾完了,往凸碧山庄去看看雪吧,那里不但看全园的景,远看还望见西山,到下午只怕就化尽了。”宝钗道:“那里又高又敞,看是得看,只是太冷。”湘云道:“多穿点怕什么呢?”少时妆罢添衣,便带了莺儿、翠缕走过沁芳阁,取路向土山上去。那路旁墁的石子全被积雪遮了,只剩中间方砖窄路,却还好走。

  正走着,翠缕见山石窟窿里拖出一根红绳,指给莺儿看道:“莺儿姐姐你瞧那是什么?”莺儿上前捡起,原来是用红子线打的锁链,挂着一块美玉,宛然就和宝玉落草时带来的一块,分毫无异。不禁嗳哟一声道:“这不是二爷那块玉么?怎么会丢在这里?”

  湘云接过一看,不但形式大小相同,那上头镌的八个字也是一样的。笑向宝钗道:“那年先丢了玉,二哥哥随后就走了,如今找着玉,他还要回来呢!”宝钗道:“哪有这种事,我在太虚幻境亲眼见他还好好带着,如何会丢在家里?”说着忙从湘云手中取过,乍一看果然就是那块,不觉呆了。又反复细看了一番,才看出是假的。笑道:“别的都对,就是宝光没有那么透明,颜色也比那个浅,是谁仿造的呢?”莺儿道:“那回老太太出赏格找玉,有个人造假的来骗钱,还是二爷自己看出来的,许就是那块假玉罢。”宝钗道:“那块玉当时就还给他,并没留下,谁把它又送进来呢?”

  湘云记起北静王曾经仿造一块,给宝玉带回来玩的。便告与宝钗,宝钗道:“这倒像的,就看这玉质和刻工,平常人家也做不出来,多半是北静王府才肯这么细做。”湘云道:“就算是那块,怎么隔这些年忽然出现。那回重修这园子各处都翻腾过,何以留至如今?这里头也有可疑。”宝钗道:“管他那些呢,咱们带回去,做个玩意也好。”湘云笑道:“你眼看就要抱孙,留着给小哥儿带吧,也算是祖传之宝。”莺儿笑道:“姑娘见过真的,拿那个仔细比较,自然分出真假。如今真的不在世上,就这个假的传了下去,传得久了,假的也当成真的了。”翠缕道:“我们姑娘说的,是个东西都有阴阳。阴阳就是公母,那一块算公的,这一块算母的吧。”说得众人都笑了。

  宝钗见那玉上沾了许多泥垢,叫莺儿用绸手绢蘸着雪水都擦干净了,然后自己揣在身上,又吩咐莺儿、翠缕,不要张扬出去,省得外人误会,又生出种种谣言。究竟这块玉是从那里来的?宝钗也断不透。说起来却有一段故事在园内。

  原来那年宝玉从北静王府领宴回来,将北静王仿造的玉呈贾母看过。因贾母说道:“别把真的混了。”带回园中,便交袭人提另收起。宝玉向来疏阔,无论什么贵重东西都不在心上。只凭袭人放在闲箱子里,也从未查问。直至袭人遣嫁,此玉也随她出去。到了蒋玉函家中,一次袭人检箱子无意中看见,拿出来把玩一番,想起宝玉平时相待的好处,不免对玉落泪,却瞒住了蒋玉函。那几年家境贫困,几至断炊,始终没把此玉卖掉。这回重进怡红院,又将玉带回。

  有一天受了秋纹、碧痕的闲气,又见春燕、五儿进来,地位都在自己之上,心中万分难过。思前想后,总为自己错走一步,对不住宝玉,才受这个罪,更觉又愧又悔,因此拿着块假玉,到山背后僻静地方,数说一回,又啼哭一回,哭到伤心,一时晕倒,到醒来丢了此玉,遍寻不见,随后又几次来寻,总没有寻着,心头胡想,别是宝玉怪着我,把玉收了去了。却不料只丢在山坳石罅,倒被宝钗捡了回去。后来影影绰绰地听丫头们说起此事,袭人正在倒霉的时候,怕人指她偷玉,那里还敢答碴,所以这块假玉出了荣国府,又进了荣国府。此中原委始终没人知道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
  如今且说宝钗、湘云带同莺儿、翠缕从那条砖路曲折上去,残雪未化,尚不觉沾滑,一时到了凸碧山庄,同在敞厅下坐住,大家也走得乏了,喘息微微,良久方定。此时北风吹面,肌肤生寒。看下去却是奇景,只见园中万树以及楼台殿阁都似雕琼砌玉的一般,朝阳闪光,微带金色,山下翠柏苍松,更难着一团一团的白玉,连峰腰桥的朱栏也被雪遮了一半,那一半还是红的。湘云道:“这就是神仙世界,可惜世人不会领略,偏要从烦恼场中讨生活,真是个神仙不做做罪人。”宝钗道:“苦乐二字没有定观。全是从各人心上分的,他们见着那么着才乐,看着我们到这冷地方来挨冻,瞧那不相干的雪,倒是苦境了。”湘云道:“你看那西山都变成了玉山了,想来群玉山头也不过如此。”

  宝钗回过头,看那一带远山,含着烟霭,果然是看到处一片白,上浮天际,都似粉玉装成。笑道:“玉山晴雪,是京师八景之一,这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