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就会受罪!那也是鬼使神差,迫着她做的么?我就不信前定的话。若什么事都是印板的,人也不用做好人了。”黛玉道:“定数呢原是有的,可是天能胜人,人也能胜天。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,咱们且看册子吧。”鸳鸯道:“林姑娘这册子里不知那一幅是说我的?姑娘检出来,说给我听听。”迎春道:“只怕在副册上呢。”

  当下将正册收起,另翻副册。黛玉见内中有一幅画的是一湾止水,水中一只孤鸳。又看那题句是:“恋主自孤飞,无心傍绣帏。瑶池追侍日,谁信是青衣。”就递给鸳鸯看,又把那题句细细讲解。又道:“照这上头看来,你还要寻着老太太呢。”鸳鸯听了暗自欢喜,底下一幅画着桂花下一个池沼中有枯莲败藕。看那题句的意思似指香菱,也猜不甚透。

  睛雯再三央及黛玉要看说她的那一幅。翻遍副册,都不是的。迎春道:“还有又副册呢,许在那上头。”翻开又副册一看,首幅画着水墨乌云,就像是睛雯。再看那题句,果然不错,便逐句讲给他听。睛雯听到“风流灵巧招人怨”,又是什么“多情公子长牵念”,眼圈儿早已红了。又问道:“后来怎么样呢?”黛玉道:“咱们到了这儿也算小小的结果,还有什么后来呢?你这不是傻心眼么?”说得迎春、鸳鸯都笑了。

  黛玉又翻开去,有一幅画着鲜花破席,分明是花袭人。那题字却是:“堪羡优伶有福,谁知公子无缘。”心中陡添无限惊疑,想到:“这不是明说着袭人改配了戏子么?若是宝玉好好的活着,舅母她们看重袭人,断不会撵出去改配人的,必是宝玉有了变故了。”又想起宝玉从前说的:“我死了,他去做和尚。或许他真应了这句话。可是他对袭人也这么说的哪里做得准呢?就是他要出家,舅舅、舅母也断乎不容他去的,仗着贾府的势力,不管京里京外,什么名寺、古刹,都能够把他捉回去还俗,那和尚也是做不成的。再说宝玉就做了和尚,那人还活着,袭人就有脸改嫁去么?一定是宝玉死了。”

  越想越像,顿觉满怀凄楚。又想迎春、鸳鸯都说宝玉近来死死活活,翻翻覆覆的好多次,他死了也是意中的事。他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,何至于英年夭折?不是为我死的么?想到此粉泪盈盈,强忍也忍不住。迎春不知她又因何事伤心,忙劝道:“林妹妹你看了半天,别累着,咱们到那边歇息去吧。”鸳鸯也帮着劝慰,此时睛雯也在那里偷看册子,只因素不识字,一大半都不懂得,不免纳闷。听见迎春的话,猛一回头,才看见黛玉泪痕满面。就接着说道:“这里太敞,怪凉的,姑娘别尽着看了,要不咱们回去吧。”

  黛玉自觉人前垂泪未免无谓,便辞了迎春,扶着睛雯一路回去。走过一带朱户琼楼,遇着好几个仙女,都是霞袂蹁跹,花容窈窕。一个个拉着黛玉问寒道暧,叨絮不休。还有一个鹅蛋脸穿荷帔裳的,和黛玉分外亲热,一口一声妹子,说了大半天的话,还要邀黛玉到她那里坐坐。

  黛玉心绪纷乱,只好勉强周旋,每人都敷衍了几句话,然后分手。好容易到了绛珠宫内室。黛玉道:“这可回来了!”睛雯道:“姑娘今儿可累着了。”黛玉道:“去的时候还好,回来可走不动了,这两只腿就有千斤重,一脚挪不了半步,路上还遇着她们,一走说了许多费活,她们哪知道我的苦处呢。”说着便歪在湘妃榻上。

  睛雯问道:“姑娘看那些册子,都懂得么?”黛玉道:“反正是猜谜儿似的,哪里能都懂得呢。”睛雯笑道:“我看那一枝鲜花,一领破席,一定是袭人那破货!那上头写些什么?”黛玉道:“我不大懂得,猜那个意思,好像袭人要配给唱戏的。哪会有这种事呢?”睛雯道:“那也说不定,太太那脾气,高兴了多给她二两银子,不高兴了骂一顿撵了出去,什么人不好配呢?”黛玉听了半晌无言。

  晴雯又道:“姑娘为什么看了册子引起伤心来?我倒替姑娘喜欢呢。”黛玉冷冷的说道:“有什么可喜欢的?”睛雯道:“那正册上头一页,画的玉带金钗,不是隐着姑娘和宝姑娘的名字么?别人都是一人一幅,单是姑娘和她分不开,必有一种道理在里头,我是个嘴直的,姑娘不要怪我,也许将来还要大团圆呢。”

  黛玉道:“不管你说的对不对,你不认识字,就能随意瞎猜,这点小聪明也真亏你。你若认得那上头的字,比我还许懂得多呢?”睛雯道:“据我看,姑娘的分儿比宝姑娘还要高呢,那玉带挂在树上,金钗丢在地下,不明摆着在那里么?”黛玉道:“你这个可是胡说了,一样的人,有什么高下呢?”睛雯道:“若没有高下,为什么姑娘在正册上,我们在又副册上?也许宝姑娘将来的结果和姑娘一样,分位上可稍差点。”黛玉道:“她是她,我是我,有什么比较的,别混说了。”

  当下就取了一本琴谱,走至青锁窗下细看。一面用指头画着,睛雯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青瑶联珠瓶,拿出去注了水,插了一枝琼花,捧着进来,安放在白玉几上。

  忽听外面脚步之声,金钏儿匆忙进来,说道:“我刚才在二层门里瞧见一个道士,送一个女的到薄命司去。二姑娘正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