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叫人取了二十五副宁绸袍褂来,连蒋琪官各人赏了一副。当下有两个年纪最小的托了戏目上来点戏,在帘子外站住,林之孝家的接了戏目进来,送到薛姨妈面前点戏。薛姨妈与贾母互让,大家商量点了正本《火云洞》。这本戏文本来热闹,内中又多添了些彩玩,神出鬼没,果然好看,引得文官这些孩子同了十二个女清音都来看戏。凤姐见贾母不住的喝彩,便悄悄问了黛玉,吩咐放赏。林之孝家的叫了二十名小厮,用炕桌抬了十桌子共二百串满钱赏了他们。
  贾母见帘子外站着藕官、蕊官,便叫他们进来道:“今儿不叫你们唱戏,倒在这里玩耍,瞧唱的戏好不好?”藕官笑道:“他们的戏不过仗着人手多行头齐全,讲到唱起戏来,也唱得过他们。”凤姐道:“老祖宗,听藕官的话好不可恶,饶由他们在这里瞧了现成的戏,还要夸嘴。论起理来,今儿他们也该来孝敬姨太太两出戏的。”贾母道:“咱们瞧了这半天热闹,再叫他们来唱一两出清戏瞧瞧也好。”凤姐听了贾母的话,赶忙叫林之孝家的来吩咐了。一面薛姨妈道:“老太太坐了半天也乏了,该请歇歇去。”贾母道:“今儿姨太太的大庆,我很高兴,不觉得乏呢。咱们到后院子外边走走,再来瞧他们的戏。”
  说着鸳鸯、琥珀扶了贾母,众人都随着散步,一会仍走后院子回到嘉荫堂,梨香院的戏班早来伺候点戏。贾母道:“今儿有外头的班子瞧,你们只拣好的戏唱,别丢脸。”蕊官便指藕官道:“《王十朋祭江》是他的拿手戏,唱得好。”薛姨妈听了,便叫藕官唱《祭江》。藕官下去,扮了王十朋上场,唱了第一支“一从科第凤鸾飞”,抑扬顿挫,意致缠绵,出场便好。
  原来钱玉莲一脚向来是小旦药官扮的,他们两个人戏场上的夫妻以假作真,十分亲热。药官死后,藕官犹忘不了他,时时追念前情,偷向没人处掉泪。从前芳官还把他的心事告诉过宝玉,今点了这戏,便借戏中关目发泄自己私情,曲曲摹神,竟忘了是唱戏,倒像场上的身子就是王十朋了,哭得来哀猿断肠,铁人下泪。看戏的人个个伤心,连王府戏班里都围着要看,无不叫绝。宝玉在座,其触目伤怀之处自不必说,又见薛姨妈拿着手帕子不住的拭泪。宝玉坐不住了,便站起身来往帘子外一走,拉住林之孝家的问道:“今儿姨太太的寿辰要取个吉庆,谁点这些戏,你瞧闹得满屋子里的人都是淌泪抹眼的,像个什么样儿?”林家的道:“因是藕官的拿手戏,姨太太叫他唱的呢。”
  宝玉听是薛姨妈所点,便没言语,转身走到王府班戏房里。
  蒋琪官拉住宝玉的手悄问:“二爷给我察听的事可怎么样了?”
  宝玉道:“还没访问出来,你别性急,总在我身上,还你个下落就是了。”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,出了戏房转过嘉荫堂。
  一路行走,盘算蒋琪官之事,又因蒋琪官想到袭人,心头纳闷。回至怡红院,径进紫鹃屋里,躺在炕上唉声叹气。那紫鹃同晴雯在嘉荫堂廓房内看了正本戏完回来,正在屋里换衣服,紫鹃问宝玉道:“为什么不陪老太太瞧戏,也回来了?好好的又发什么的心事呢?”宝玉道:“各人有各人的心事。”紫鹃坐下炕来,笑拉着宝玉道:“有什么心事和我说。”宝玉道:“叫你也摸不着这件事的踪影,对你说也自不中用。”紫鹃道:“虽然不中用,到底说出来大家知道,闷在你一个人肚子里做什么呢?”宝玉道:“蒋琪官娶袭人这件事,你自然知道的了,说起来也奇,他头里还聘定过一个人,也是咱们这两府里不知那一房出去的,因为那一家悔了亲,才又娶袭人的。难得蒋琪官有义气,我已许他访出头里这个人来给他,如今竟没处访呢。”
  紫鹃忍住了笑,问道:“如访出了这个人,二爷还肯把他配蒋琪官不肯呢?”宝玉道:“访了出来,为什么不把他配蒋琪官?”紫鹃道:“这个人我倒知道,还有处找。”说着,站起身来便拉了晴雯来见宝玉,笑道:“这个人有了,快叫他去跟蒋琪官罢。”宝玉、晴雯两个一时都摸不着头脑,怔怔的四眼互睁。晴雯因听见跟蒋琪官的话,便笑骂紫鹃道:“混咇你的什么?想是你刚才瞧戏倒瞧上了蒋琪官了。”于是紫鹃细将前事说明,又把宝玉的话对晴雯说了,晴雯才知紫鹃和他取笑的缘由。宝玉亦恍然,悔亲不肯嫁蒋琪官的就是晴雯,还上了一吊,才得把亲事退成的细情,暗叹晴雯贞烈,果与袭人不同,而蒋玉函两次定亲,无心凑合,皆系自己房中宠爱之婢,又虚名空挂,卒归水月镜花,奇也奇极,巧也巧极的了。当下经紫鹃一番取笑,闷怀顿释。晴雯、紫鹃便催宝玉仍到嘉荫堂去。
  宝玉只得出了怡红院,走到蓼溆一带栏杆边--就是从前李纹、李绮们四个人在那里钓鱼的所在--见一个女孩子靠着栏杆,手里拿了半个馒头,一点点摘下来撩在河里,引那鱼儿泳游吞吐玩儿。宝玉暗想那女子倒也玩得幽雅清趣,走近身旁,见他回过脸来,眼如秋水含情,眉若春山带蹙,见了宝玉微微一笑,转身要走。宝玉把他叫住,端详一会道:“你不是柳五儿吗?”那女子点点头。宝玉道:“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儿?”五儿道:“我妈到嘉荫堂找林大娘回话去,叫我站在这里等他同回去。”宝玉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