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听说,定神细想,原有些像从前走过的所在。正在沉凝,已至牌坊底下。见上面横书“太虚幻境”四个大字,两旁柱上还有对联。正要看时,只听金钏说道:“姑娘,你瞧有人来迎你呢,快走几步罢。”说着,见两个宫妆女子,已到面前,瞧着黛玉笑了一笑,并不搭话,只和金钏说道:“仙子吩咐,请到绛珠宫相见。”当下回身引路,金钏扶着黛玉。随了这两个女子慢慢行走。但见瑶台西峙,碧水东流,玉宇迢遥,青成缥渺。又听得远远的鸾鸣鹤唳,心境顿清。
  一路观看,到了宫门,朱扉双掩,两个女子也不住步。绕过东首,又是一座宫院,虽不比那一座轩昂,也觉规模整肃。
  从正门进内,入了仪门,两旁古松老柏、瑶树琪花,上面六扇朱漆宫门,环衔金兽。右首侧门内,又有两个宫女站立,见了黛玉进来,便回身去。不多时,只听得“咿呀”一声,宫门开处,有两对手执彩旄的引道,后面众侍女簇拥着一位仙子出来。
  黛玉举目细睁,似曾见惯一般,却不是园中相伴的姊妹。髻簪太真晨婴之冠,足履玄凤橘文之舄,汉仪镇服,玉佩垂裳,文彩飘扬,形容肃穆,似欲下阶相迎。黛玉趋步拾级而上。那仙子笑向黛玉道:“绛珠别来未久,红尘桃柳己阅十有余度矣。”
  说着,携手同行,迤逦绕栏,曲折而前。进了月洞门,觉一股幽香扑鼻吹来,比岩桂而尤芳,仿湘兰而更馥。靠南一座嵌空玲珑仙鹤蟠桃水磨花砖墙下,方方花台,四围白玉栏杆,中间不植杂卉,只有三尺余长一棵芝草,迎风摇曳,韵致嫣然。
  那仙了一面瞧着黛玉,手指那棵芝草道:“你的灵根夙本,倒替你培植得越发畅茂了。”叙话之间,款步上阶。侍女们拽起珠帘,进内施礼让坐。仙子道:“我到此间本[不]应僭坐,但绛珠今日还算是客,不必谦让。”于是黛玉坐了客位,见室中雕饰精工,铺陈华丽,暖阁面前大红顾绣幔帐,两旁金钩挂起,中设公座,心内踌躇未定。早有侍女献茶,黛玉接杯,见茶之颜色如秋露春云,精光四射,才一沾唇,便觉香沁肺腑。
  那仙子道:“此茶乃在放春山遗香洞外采蠲忿花与忘忧草上的露珠,按七返九还法炼成,异于千红一窟,正与你对症的。”
  黛玉未及答言,那仙子又道:“你的职司,我在此兼摄。原因女娲氏当初炼石补天,未将离恨天补完,留了一石。后来欲将所遗之石补上,再无神手可完。女娲氏未竣之工,致此石化为神瑛,时在灵河岸走动,随有你们这一段公案,牵连此间几个人入世。早就注定册上,铁案难移。若论你夙债已偿,我兼摄之职本该就此交替,谁想你忘却本来,悮入‘痴情司’里,未免太苦了。况且你为酬报灌溉之恩,若如此撒手,反做了天下古今第一桩恨事,不是酬恩,竟是报怨了。前日女娲氏亦来商此案,我邀了三生石、离恨天诸位仙姬到来,再三参酌,暂借三生石补了离恨天缺陷,把金陵十二册抽改几页。绛珠此去,但请宽怀。你这几年来还他的眼泪,涓涓滴滴流到恨海,把那眼泪流充溢地方,填起宝来,适符金祇祗园区数。每区可计万金,知照福德财神,遣差护持移运看守,将来一并交完。使者如此答报,可谓美满前程,再无遗恨,算与你筹画尽情的了。”
  黛玉听说,茫无头绪。一面警幻仙子复又传了“薄命司”里的人来,指授黛玉算法。不多时,见金钏走近前来回道:“是时候了,请绛珠仙子起身罢。”那仙子便道:“后会有期,绛珠请回,不便久留。”说着,一齐站起,送至宫门外,嘱金钏引回。一时,仍依原路行走。金钏向黛玉道:“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,并无依靠,只有妹妹玉钏儿,底下要姑娘照应。”话未完,霎时回到潇湘馆。
  且说李宫裁和探春两个人见黛玉气绝了,想起平日姊妹情分,又瞧这样光景,大哭一常随后雪雁也赶了回来,与李妈妈、小丫头们哭的哭,嚷的嚷,乱了一回。挨到天明,探春同了侍书,先自回去了。李纨在外间屋里唤了李妈妈出来,说道:“你瞧紫鹃,竟像要哭死的了,去劝劝他是正经。”李妈答道:“何曾没有劝他呢,他总不理,也没法儿。”李纨见小丫头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在那里磕睡,又道:“他们熬了这一夜,是靠不住的,还得你留点子神,说不得辛苦,再熬上一半天也算尽了你的心了。”李妈道:“何尝不是呢,我奶了姑娘一场,白落了个空。”说着,便抽抽噎噎的哭起来。李纨道:“原是我的话不留神,倒伤了你的心了。你老人家别哭罢,里头也去瞧瞧,我要回去走一趟呢。”李纨正要出门,只听那边屋子里一个小丫头哭着叫紫鹃姊姊。李纨回身转来,径到紫鹃屋里,见紫鹃已晕倒在炕。李妈也赶了过来,同小丫头们唤了他一会,渐渐苏醒。李纨吩咐了雪雁、春纤几句话,然后回到稻香村。
  兰哥儿瞧着李纨道:“妈妈像夜儿没有睡觉呢?我想林姑娘自己害病死的,为什么人家说是琏二婶子害死的呢?”李纨忙喝道:“胡说!这是那里听了混帐老婆子的话,仔细太太听见了捶你。”说着,便进里边和衣躺着。贾兰一个人吃了饭,自去上学。
  不多时,潇湘馆里一个小丫头急忙忙赶来请李纨,说:“紫鹃姊姊也死了。”李纨只得起身,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