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鹤背上挂了脚蹬,倒还得去寻一副鞍串来配上才好。你只管放开手,闭上两眼随着他去,再没乱儿。”宝玉只得放心,依言把眼闭了。那一只鹤便展翼凌空而上。湘莲亦跨上了鹤,赶着宝玉,相离左右不远。宝玉连叫:“柳二哥,照应着些。”只听耳畔呼呼声响,真如列子御风而行,爽快绝伦。那身躯犹如粘住在鹤背上一般。约有两个时辰,鹤便坠下地来。宝玉睁眼看时,见往来人迹尚稀,而村庄篱落,已入尘寰。湘莲道:“宝兄弟,你虽无十万贯缠腰,幸上扬州不远了。送君至此,行将别矣。”
  一面解下身系宝剑,向宝玉道:“我有鸳鸯剑二柄,其一已为尤家三姐殉葬之物,此柄雄锋,又将万根烦恼丝斩绝,留之无用。古人原有挂剑墓门,以酬知己者,烦足下带回,送至三姐冢上,使雌雄合而为一,五百年再当出世。今交足下带回,将来护送宝眷进京还须借重此物。”言毕,把剑连鞘递与宝玉。
  宝玉便问:“后会何期?”湘莲答道:“后会非遥,即在你黄粱饭熟之年。”宝玉一时未能会晤,只是扯住湘莲的衣袂依依不舍。湘莲一面指道:“你看那边焙茗来找你了。”当下哄宝玉回头,湘莲已跨鹤离地,冉冉凌空。
  宝玉仰天观看,旋入杳冥,已无踪影,不胜感怅。望见前边雉堞高耸,知是城垣,便将鸳鸯剑系在身旁,慢慢步入城来。
  见街市上肩摩毂击,来往行人稠密,不知什么地方。因湘莲有上扬州不远之语,错记林公任所为住宅,逢人便问林老爷家。
  众人见他出家人打扮,举止言语俱不相称,引得那一班游手好闲的人都跟着瞧看。宝玉还只顾向人访问,有那老年诚实的向宝玉指道:“小师父问的那一家乡宦,就在前边。要去募化,他家那位老太太最肯结善缘的。”话未完,只见两上人跑得汗雨直淋,来请宝玉。
  此时,宝玉并不想来请我的是谁家的人,也不想我才从大荒山回来,怎么就知道有我这个人,因心想林老爷家,一开口便道:“你们是林老爷家来的吗?”那两个人应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当下引了宝玉到一座高大门楼前。正门三间五架,门饰绿油,铜环兽面,气象规模虽略逊宁荣两府,也颇显赫堂皇。
  宝玉心想林妹妹家已经中落,焉得有此巍峨门第?心甚疑惑,正要移步上阶,见里面有两个年轻小厮飞跑出来,对着同来这两个人嚷道:“快着些罢,里头催了好几回哩。”说着,进了大门,转过角门,让这两个小厮引了宝玉进内。才至正厅院里面,又有两个小厮掀帘出来,一见宝玉便笑嘻嘻掇身回进,又走出一个人来,见了宝玉四目互睁了一回,那一个人开口问道:“你莫非是贾宝玉吗?”宝玉应道:“我便是宝玉,你是谁?”
  那一个答道:“我也叫宝玉。”引得旁边众小厮称奇叫怪。
  原来那一个便是南京甄宝玉。刚才引宝玉这两个,就是甄府家人,听见问他可是林老爷家来的这句话,因林字与甄字音声相似,一时错听了,并非有心胡弄宝玉。甄宝玉也曾到过荣府,甄府家人非不知自家宝玉之外,有个贾宝玉。只因出其不意,一时引了个人进来,是和尚打扮,与甄宝玉相见,竟像个《西游记》孙行者斗法,又有一个六耳猕猴前来厮混,看得众人缭乱眼花。
  且说两宝玉挽手进内让坐,甄宝玉道:“昨儿接到家书,家君提及二哥鹗荐后忽然隐遁一事,兄弟大为骇异。才间有人进来说起街上见一小沙弥,年纪相貌与兄弟一般,赶忙打发人出去请来一认,不料果是二哥。自从那年到尊府别后,三秋之感,叫兄弟想的了不得。今儿有此奇缘,真是意想不到的事。不知二哥因何作此遁迹空门之想,还当慢慢领教。”宝玉尚未答言,只听得里头传出话来:“老太太叫宝玉引了荣府的哥儿同进去呢。”甄宝玉道:“想是我们老太太也听见这件事了。”
  于是,两宝玉挽着手来至上房,见院子里站着一群丫头、婆子,指五戳六的在那里说笑。甄宝玉让宝玉上了台阶,早有伺候的老婆子掀起门帘。宝玉进内,见炕上端坐一位老太太,起居服色仿佛与贾母相似。甄宝玉便向宝玉指道:“这就是家祖母。”宝玉恭恭敬敬的趋步上前,打了一个千。那位老太太把宝玉瞧了个仔细,道:“你是荣府里宝玉吗?”宝玉应了一声“是”。甄老太太把荣府里的事情细细盘问,宝玉逐一应答。
  甄老太太便一手把宝玉拉过,一手摩挲他头上道:“一个大家的公子哥儿,忽然剃了头发做起和尚来,也不怕人笑话!我听见你们老太太疼你,像我疼自家宝玉一样,你们太太越发把你当作的宝贝似的了,怎么就肯放你出来呢?”宝玉道:“我出门的时候,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呢。”甄老太太道:“打量府上是不知道的,那个更使不得。你自己不打紧,这会子家里不知闹的怎么样在那里呢。”一面叫人吩咐外边打发人进京,到荣府里报信,婆子们应了一声“是”,自去传话。甄老太太又道:“我们的太太那一年从京里回来,说起见这哥儿生得与我家宝玉一模样儿的话,我还不信,如今看起来,果然比双生弟兄还像呢。”说着,又叫人去叫了到过荣府这两个女人出来,指着宝玉给他们瞧,道:“你们是见过的,可就是荣府里的宝哥儿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