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瞒昧起来,必得多许他银子才起眼,便肯拿来送还咱们。”凤姐道:“这块玉在咱们家算件宝贝,人家要藏起来做什么?不过当一件玩意儿东西留着,估量值这一万两银子吗?也不过听着老太太办罢哩。”贾琏道:“那倒别讲这话,像石呆子精穷一个人,他的湘妃棕竹扇子,还他一千两银子一把不肯卖呢。如今别说闲话,外头的饥荒正打不了。
  比如宝兄弟,本来自己要回家,那些人见了赏单,便因风吹火儿,拉扯着混说是他们去找着送回来的,揭了赏单,立逼着要兑银子,你那里现成吗?”凤姐道:“啐!我有银子你早变法儿来鼓捣了。那倒不要你着急,老太太有这句话,太太那里折变不出,老太太预备着呢。”贾琏道:“既然有老太太不心疼的银子,要写十万两的赏单也不难。”贾琏立起身来就走。凤姐又叫住道:“姨妈的病可好了些吗?刚才叫你去说什么,可提起宝姑娘的事没有?”贾琏道:“姨妈的病已好了些,为的是薛老大的官司,也没有什么要紧话。今儿宝兄弟的事情,他老人家早已知道的了。宝妹妹身上不好过,我也回来碰见大夫才知道的。”贾琏话未完,凤姐便催着他道:“快去干你的事去罢。我点给平儿送太舅爷家的生日礼,还要过去看宝妹妹呢。”
  不表凤姐这里的话,且说紫鹃在栊翠庵闻知宝玉中举后忽然失走,便到稻香村来看李纨为由,暗暗打听这件事。李纨因宝玉不在家里,谅无妨碍,可怜紫鹃一个人在栊翠庵孤凄冷静,便打发人去告诉了妙玉,留紫鹃住下。紫鹃镇日牵肠挂肚思想回南,又因宝玉这一走,心里想道:“或者他病好了,到底撩不下姑娘,所以瞒着众人,私下找寻到姑娘家里去了也论不定。但是,他从来没有出门愤的,远隔几千里路,独自一个人怎么能够找寻去呢?倘或路上有个闪失,如何是好?”紫鹃这几天来又换了一副心境,半惊半喜,心上总不得安稳。今日见李纨过去了一天,到晚上还没有回来,不知为宝玉没有信息在那里商量打发人去找寻呢,还是宝玉回来了,老太太、太太大家欢喜,留着讲话?专等素云回来探听个信儿,一个人在灯下呆呆坐着。再讲李纨在贾母处吃了夜饭,又到宝钗屋里坐了一回,回至稻香村已交三鼓。贾兰把陪王太医,并王太医讲的宝钗病缘都告诉了李纨。素云伺候李纨母子睡了,来见紫鹃,便笑问道:“你这几天倒像越发有了心事了。这样冷天气,为什么不到被窝里暖和去,一个人坐着闲打牙儿。”紫鹃道:“夜很长呢,横竖睡不着,你和奶奶也没有回来。今儿那边有什么事?整整去了一天。”素云道:“我告诉你一件事,宝二爷今儿有信回来,谁知他竟剃下头发去做和尚了。穿出门的衣服,连头发都寄了回来。宝二奶奶听见了这句话,吓得死去活来,现在请王太医叫兰哥儿陪着瞧呢。”紫鹃听到宝玉去做和尚一语,吃了一惊,不觉情现乎色。素云瞅着紫鹃道:“这又奇了,你又不是袭人,为什么也这样着急起来。”紫鹃沉下脸来道:“混咇些什么,怎么把我比起袭人来?”素云笑道:“好姊姊别生气,我有一肚子话在这里,统告诉了你罢。你快把被窝摊好,刚才园子里的西北风刮得我脸都冻僵了,到炕上去暖和着讲给你听。”
  说着,二人上了炕。
  素云便道:“看起来宝二爷今番去做和尚,总为的是林姑娘。你不知道,先前定宝姑娘的事大家瞒着他的。后来娶亲时候怕他不依,哄他娶的是林姑娘。拜堂后揭去盖头巾,看见不是林姑娘,宝二爷正病着,一半明白,一半糊涂,还闹个翻江呢。”紫鹃道:“后来他病好了,为什么不听见说要去找林姑娘呢?”素云道:“怨不得你是蒙在鼓里头过日子的。宝二爷是只知道林姑娘已死过的了,就没一个人告诉他林姑娘回家的话,所以如今闹出这件事来呢。”紫鹃怔怔的听他说完,竟如梦方醒,连声叹气道:“他们干的事也太狠了。听你这么说来,连那一件事我也明白了。”素云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紫鹃道:“这会儿也不必说他,我要问你,既是知道这些事情,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?”素云道:“我头里也不过听着些风言风语,不得很明白。况且,林姑娘回家瞒着宝二爷的话,上头嘱咐不叫你知道,如何敢提这话呢!如今和你说了,别再告诉人家。”
  紫鹃一面拭泪道:“你听听,这样丧心昧良的事,叫我怎么样不替林姑娘伤心!敢仔你又要笑话我呢!”素云道:“别再说了,我身上也暖和了,睡觉罢。”素云先自睡了。
  紫鹃一个人仍和衣躺在炕上,前前后后的事,如辘轳一般在心头转动,想宝玉到底去做了和尚,他原不负林姑娘,也不枉姑娘素日这番用心。但只姑娘如今现在,可恨这班子狠心人,瞒得宝玉鼓样似的紧,拿定没有林姑娘这一个人,宝玉便一心一意守着宝姑娘,偏料不到有这样事闹出来。别人固然没有什么好处,姑娘的事情又怎么呢?又想宝玉虽然愿意出家,老太太、太太必不肯依,一定要变法儿弄他回来。知道他要出家的心事,自然有个调度,但不知姑娘打的什么主意?紫鹃这夜的心事,真是千回百转,直到天明没有睡着。
  讲到宝钗这里天天延医看治,因王太医已经回绝,另请鲍太医,也是束手。那边贾珍闻得张友士又进京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