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伯青道: “五官不要伤悲,你这样一个人,还愁没有人日后代你赎身么?各人的际遇早迟不定,即如梅仙,他认识的人也不少,竞未遇着人代仙赎了身,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即是他师父争价等等,耽误了下去。说起来亦是巧事,前年我们进京就认得他了,并未提及赎身的话。待到我们出京前一日,他来代我们送行方谈起此事,去向他师父一说即成,次早匆匆的就随着我们到了南京。现在住在我府里,帮同老家人祝安料理外务。他为人本好,竟是无人不喜欢他,连我家老太爷都说他好。仔细想来,可见万事皆由天定,非关人力计较。你今年纪甚小,耐烦着一二年,自然有个知音来代你谋干。我原说未来的事,是料不定的。今日你同我们说着,明日即有人代你赎身,亦未可知。我只怕你师父傅阿三不肯放手,那就难了。”
  五官将头一扭道: “你这句话却就错了。那些领班的有几个好人,不过买了人家不爱惜肉疼的儿子,不顾死活,强打硬逼教会了数出戏,赚来银钱供他受用。我们再过几年,人也大了,戏也不能唱了,他还肯养活我们吃他闲饭么?亦是将高就低推脱出去,他现成的得宗身价,好再去买那年轻的来顶替。你还认做他们是肉心肠么!就是那自家亲生儿子,得了价也是卖的。何况我们是他银钱买来的,他都要算就一本十利才肯丢手呢!他们的心肠比铁石还要硬些。”
  伯青点了点头道: “你说的话,细想起来一丝不错,真真可怜。好歹你且忍耐,倘或遇着知音跳出罗网便罢3若无其人,我们从长计较,都要替你设条善策,脱离这樊笼。我们此时在京供职,是不能妄为的。一二年内,我等这数人中得了外任,你仍然还是唱戏,定见带你出京。即如王大人,虽然放了学差,无奈他是个钦差官儿,任满仍要回京。况学政任上官幕家丁都是有数日的,关防衙门不敢私自多带一人。”五官听说,转悲为喜道:“承你的美意,我好歹都守着你们,切不可见我此时伤感用假话来安慰我,及至放了外任,又不顾我了。我那是不依的,我即一头撞死在你面前,看你可忍不忍?”
  二郎大笑道: “五官一团憨稚之气,却真可爱。非是我代伯青说,他既允了你,断不致失信的。前次梅仙的师父,知道他即要出京,故意高抬身价来挟制他,伯青还任性的去做。你不必愁他失信,倒是平时试探着你师父的口气,要多少身价方可丢手。我们一得机会,即可筹划,免得临时又受他的挟制。你只管放心,我代伯青作保,再无返悔。今日原是找了你来代王大人饯行,作个陪客,要人大乐这一天,你们反唧唧哝哝说出若干败兴的话,岂不无趣。好在这件事亦非日内可定局的,计议的日期多着呢。”二郎一番活,连五官都笑了。众人即传杯畅饮,热闹起来。
  从龙又问五官会唱多少戏曲, “可知门下有个无名氏谱出一套《昙花影》,词曲甚佳。据说此人乃浙江人氏,是个不第秀才,后因灰了名心,就佯狂傲世,谱演出这《昙花影》,尽将胸中积的不平,假诸词曲一舒抑郁。刻下京中唱此曲者颇多,你想该知道的。”五官道: “你只知《昙花影》,尚不知如今又续出了两部——《昙花续影》、 《昙花合影》,较之初部,词曲尤佳。今时名公巨卿,无不传达。我怎么不知道呢!况且此人出 身,我比你晓得详细,并非不第秀才。此人博览书史,目空当
  世,争奈命途多舛,连一衿都不可得;是以忿志投笔,适逢粤寇作乱,立有微功,得了个郡丞之职。彼又恨不能从诗书出身,懒于折腰,据闻已有了省分,他坚辞归田,终日以诗酒自娱;又著述这三部词曲,以明己非无用之才,惜命不如人耳。”
  从龙大喜道: “我竟不知又添了《续影》、 《合影》两部。你既赞好,想必是好的了。若说其人系由平粤案内保荐的人员,我怎么不知其人?他定是在荆州将军那边营内保举的,我们且不必查问此人出迹。我平时亦常留心词曲,你何妨把那续的两部上,择其尤者,试说一二呢。”众人听了,也都催着五官说来人家听听。五官道: “即如《续影》上的《痴絮》一阕,我最爱他那词富丽而工艳,不伤雅又复音悲韵远,情致绵长。”遂念道:
  【陆镜序】(小生)遇奇葩,姿容宛似玉无瑕,怜煞他宜笑宜嗔,一任那旁人狎。书生命薄,偏消受娇娃,步轻轻腰似柳,身怯怯貌如花,万种难描写。一事心头挂,论情性,有些磨牙。
  【不是路】  风动窗纱,袅袅炉烟小篆斜。见一带图书架,辉煌四壁灿云霞。志休奢,小坐闺中.已觉神仙亚。月影空庭静不哗,阵阵飘兰麝。嫦娥可否门鸾驾,顿增情惹。
  【十二红】 一级一级层楼下,莲印莲印步生花,淡妆素服多潇洒。妖冶正青春,二八年华。好似飞琼鹤至,好似彩鸾虎跨;好似桃根美眷,好似萼绿仙葩。但愿任生任死总无差,花虽谢,烟能化,难折此情芽。早绾同心发。最是晓妆窥镜,却堪爱鬓似堆鸦;最是卷帘倚槛,真不愧貌可羞花。风流只在人幽雅,那粉白脂红,又何须藉。我怎把几桩心事诉闺娃,怕又引出多端话,恶语防伊背后加,俺只索由他罢。常同我坐茜纱,爱含情半抱弄琵琶。音高处,和者寡。有时儿炉火煮新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