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正因日前的事,气他不过。这回太太知道了,脸上分外过不去,势必告诉老爷,撵出双喜,将红雯关锁,阿瑶送官重处。试问谁人不要面孔?他们既破了脸,又败了名声,恐有性命之虞。你何苦暗丧阴骘,又使太太作气。你不过因他主仆们,大模大样的擅作威福,令人可厌。难得有这个把柄落在你手内,正好发泄。殊不知今儿是双喜做的事,红雯并未与阿瑶有什么苟且,徒然结下仇恨。况且人急悬梁,狗急跳墙。不说他无颜对人,短见的话,倘若他到了急处,含血喷人,反咬你们一口。你们清清白白的身子,何苦受他糟蹋呢?”  
  绿莺道: “那倒不怕他,昨日延羲亭内他同阿瑶做的那些丑态,不是我一人看见,还有飞香见着的。请太太重处阿瑶,双喜两个人,追究这段情由,自有水落石出,真的真假的假,任他怎么抵赖不去的。果真我们栽害了他,情甘反坐。非是我们一定要与他们作对,实因他欺人太甚。前日他与媚奴那般鏖闹,还伤着奶奶;甚至连太太吆喝都不怕。我们不必说,更不放在他服内了。趁此打他下马来,使他晓得我们利害,才不敢放肆呢!奶奶不要管,我比不得奶奶那般宽洪大量,可以容得他。”
  兰姑见绿莺执意要回方夫人,又极力带说带劝的道: “我犹有个两全其美,调停法子在此。隔一日,我悄悄去对红雯说明,晓得是你们放他过去,存他体面,不揭破这件事。叫他和双喜,背地里来招呼你一声,下次再不致同你们作对了。至于你代媚奴抱着不平,我知道你是好心,总叫媚奴感激你就是了。好孩子,你信我的话,包你不错。你别要疑我护庇红雯那骚货,其实我亦恨他呢!无如中间夹着太太,太太待你我是没有说的。他的面皮都要顾着,才合情理。”
  绿莺闻兰姑的话,甚为近理,想了想方才应允,又道: “奶奶代他讨下人情,真便宜他们了。千万奶奶要给他们个信儿,别要我们饶了他,还落他笑话,说我们不敢去惹他。”兰姑满口应承道: “你放心,总叫他们过来招呼声,若是心高气硬,不肯伏头,你尽管去回太太。那时我再不拦你,可好么?”绿莺笑道:“奶奶真正是个好人,也算他们运气,碰见奶奶这样菩萨心肠。”又说了一会闲话,方回房去。
  单说双喜进了耳门,一面走,一面跺脚道,: “倒运,倒运,偏生不早不迟,撞见他两个,若说到太太耳朵里,便怎么好?打骂我都不怕,三不知再撵我出府,海也干了。只愁说明了这件’事,叫我怎生见人?羞也该羞死了。罢了,事到临头,懊悔何济,亦是数该如此。不如老着面皮,去回明了姨奶奶,求他替我设个法儿。俗说宁撞金钟一响,不擂破鼓千通。料定他不能不答应的,他也怕闹开来,牵累着他。再则事从根上起,他同阿瑶在亭子里的情由,亦掩藏不来了。心内想着,不觉到了房外。见红雯早坐在窗前梳头,见了双喜,便骂道: “你这小贱人,清早往那里去的?我起来唤了半晌,没有人答应,叫我心里反害怕起来,你纵然有事去,也该待我起身说明了。看你忙的蓬头垢面的,这般鬼样,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?”
  双喜因红雯再三追问,又见房内无人,便跪下道: “丫头要求姨奶奶救命。你老人家若不开恩,丫头横竖都是死,不如求姨奶奶打死丫头,倒还干净。”说着,不禁滴下泪来,在地上连连叩首。红雯见双喜突然如此情形,很吓了一跳,不知何故,忙道: “你不是疯了么?什么事件,要我救命。你且说与我听。”双喜听问,顿时满面绯红,无奈将他到园子里去会阿瑶的话,细细说明,又将自己心内的私情,亦直说出来。
  双喜话方说完,早把红雯气得软瘫在椅上,手内执的一柄牙梳,不知不觉跌落地下,分为两截。颤抖抖的指定双喜,骂道:“你你这下流不堪的东西,还还了得么?我只问你十五六岁的黄花女子,怎么知道干这些无法无天的事,可不是反了么?还有一说,既要偷汉子,又弄得不尴不尬,被人看见。偏偏又被那两个贱人见着,定然要闹得合府皆知,你将什么面目对人?还要带累我不干净呢!怎么你犹有这付老脸,前来求我?还要说死说活的,挟制我。你如果要死,当时被他们撞破,就该去寻死。”
  双喜到了此时反横了心肠,拚着去干,便直起腰来,回道:“姨奶奶,别说骂我,就是打死丫头,也心愿情伏的。我此刻悔之已晚。譬如强盗,已经打劫了人家,纵然洗手,也来不及了。丫头还有句不顾羞耻的话,斗胆回姨奶奶。也要怪阿瑶,平时兜兜搭搭的来撩拨人,丫头一时胡涂,才上了他的当。即如府中同伙的姊妹们,欢喜和阿瑶兜搭的,亦不止丫头一个,不过丫头做的不机密些。我此时也没甚别的想头,惟有求姨奶奶念主仆之情,能于成全了丫头,杀身难报大德。不然丫头横竖皆是一死,既已错了一次,若叫我再错第二次。丫头情愿待太太回来,拚死去回一声,设或太太的恩典,将我撵出去嫁了阿瑶,那是天大的造化。否则,同阿瑶一堆儿处死,丫头并不懊悔。”
  红雯听双喜所说的话,皆是挟制他昨日园子里的事。不由得又急又气,顺手拿起一根门闩,咬着牙齿,狠命的劈头劈脑乱打。双喜目下,连死都不怕,没说是打了。反直挺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