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母亲不母亲,使劲把穆氏的手推过一旁,一翻身坐起,冷笑道: “你说的是梦话不成?我与冯郎誓同衾穴,他就穷得讨饭,我也不怨;不劳你费心,替我耽惊受怕。怪不得把冯郎逼走,想我再接他人,除非日出西方,地在天上,方可行呢!你说我把东西贴了他,也是我平日寻赚来的,不曾动着你的里肉,你也说不起嘴。”说着,又跌足捶胸,大哭火闹的道: “你也不用逼我,我立定主意惟有一死。称好另带一个养女,叫他今日接财神,明日接富翁,好让你受用不尽,快活不了。”站起身来,视定庭柱上一头撞了去,把个穆氏吓得魂灵出窍,急忙一把抱住,道: “你不行就罢了,何苦自己轻生。你倘有差失,叫我倚靠何人!乖儿子,都是娘的不是,老昏了,老霉了,你不要记憎我。”女婢等人也上前扶住,同声劝慰。穆氏又叫人去请小风、小怜。
  少顷,二人已到,小黛见了他们,又愧又恨,格外嚎啕大哭。穆氏道: “蒋姑娘,赵姑娘,你们来劝解他声,他多分着了魔,只是要寻死,好日子歹时辰,却不是耍的。”小风走近,扶着小黛肩头道: “妹妹,你不用呆,好端端死了让别人,怪不值得。你随我到前面夫,我有话与你讲。”小黛满腔心事,一时也难以回答,惟细味小凤之言,深为有理。小风叫玉梅扶着小黛来至前进,先取水过来与他净洗,小怜亲自代他拢起头发,又摆了点心,小黛执意不吃,只得撤去。
  小风道: “翠颦,你向来是个聪明人,因何今日胡涂起来。你的母亲,你还不知道他是个好财的人。我们久已议论过,你与二郎是不得长久的。二郎腰缠有限,你母亲贪心不足,两地如冰炭一般,俗云:钱尽情义绝。不怕你多心的话,你非比我们自由自便。你又与二郎立约在先,以死自誓,何能中途改变,必须设个章程,慢慢的使你母亲入了圈套,做个离而复合的法则才好。你须耐着心肠,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。待祝、王诸人回来,大家商议而行,你却不可任性,自寻短见。试问你死了,于事何济?”
  一番话,说徘小黛悲苦减去一半,连连点首道: “蒙姐姐们盛意开导,小妹愚蒙,敢不遵命。但是我母亲的心不肯干休,仍要逼我接客,那时却如何是好?”小怜笑道: “你真正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了。有个绝妙的章程……”遂附着小黛耳畔,低低说道: “装病!”小黛听了,喜动颜色,起身向二人福了一福道: “若小妹他日得与楚卿复合,皆姐姐们大恩成就。”小凤、小怜齐称“言重”道: “自家好姊妹,何出此言。”又叫玉梅摆上点心,劝小黛吃过。  
  众人在房内讲讲说说,日色已暮。穆氏悄悄的到前进窥探,见小黛与二人有说有笑,不是先前那样光景,只当女儿被他们劝回了心,好不喜欢。心内着实感激小风、小怜,也不敢惊动他们,仍回后面去了。这里众人闲话到二鼓以后,小黛不肯回房,同小凤歇宿。次早,穆氏借着别事,进房问长问短,小黛全不理他。过了一日,小黛忽然病倒。小风请了穆氏过来商议,仍将小黛搬回自己房内,延请名医诊视。医生说是气恼伤肝,须要安心调治,不可触忌,若再气恼,即成不治之症。反把穆氏吓得要死,日夜当心服侍,把逼他另行接人的话,半个字也不敢提起。
  原来小黛装病之时,小风先暗地叫人嘱托医生,要如何说法,当重重酬谢。试问穆氏如何晓得?小凤又叫人去知会二郎,小黛病是假的,是他们设的个计策。二郎听了也自欢喜,才把穆氏与他怄气的话,告诉众人。
  梅仙起先见二郎回来,杜门不出,又见他终日短叹长吁,愁眉不展,明知在小黛家出了事情,却不知因何起见,又不好去问他。此时听二郎说了,方才明白。梅仙笑道: “我只当什么大事,原来是受了丈母的气,要做人家女婿,都要受丈母气的。大凡做丈母的,十个就有九个嫌贫爱富,我劝你罢了。不看丈母的情分,还要看他女儿的情分才是。”二郎笑着打了梅仙一下,道: “你这个骚东西,人家受了怄气,正没处发泄,你还开心打趣我。但愿你日后有了丈母,磨死你,我方快活。”梅仙道:“闲话少说,既然翠颦装病,免他母亲哕嗦。但是只可免得一时,终久都非良策。你一时又没得许多银钱去结识他,深恐穆氏旧念复萌,翠颦仍然不免此难。”
  二郎听了,又愁上心来,沉吟了半会,毫无主见,反求计于梅仙道: “小癯此言一丝不错,你有何良策,好代翠颦设个出牢笼的法则?”梅仙道: “闻得伯青等人不日就回,那时大家商议个万全之策,救出翠颦。好在穆氏暂时只愁他女儿的病,还想不到别的心事。在我看,就在小黛这一场病上生发出文字来做最妙。”二郎连声称善,又暗地里到小凤处访问消息,知道穆氏为小黛的病,很为着急,把逼他的话,一字都不敢提。二郎才算放心,专盼祝。王等人回来计议。
  那小黛的病或轻或重,请了医生来皆是一样的话,把个穆氏弄得昏天黑地。自己反懊悔起来,不该一时过于激烈,逼走了姓冯的。如今女儿又病倒了,眼见性命不知怎样,倘然有点参差,我家钱树子倒了,将来依靠何人?我该缓缓设法拆开了姓冯的,我女儿也不致如此。此时若说再把姓冯找了来